【怀念一碗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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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的小学离家不远,沿着城墙向东走第一个丁字路口向南拐就到了。
1996年我6岁,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闹钟总在清晨6点叫醒我,我穿着秋衣秋裤爬出被窝。厨房里,妈妈早已给牙刷上挤好牙膏,我就着水龙头里冰冷的自来水刷牙,瑟瑟发抖、半睡半醒。在北方没有暖气的房子里,窗户上到处是北风雕琢的冰花。用手轻轻地抠冰花往往会抠下来一大片,捧在手心里还没等把玩够就已经融化。
我用学校晨会的借口打发掉家里做好的早餐,怀里是爷爷奶奶给的皱巴巴的零钱,背起书包就出门了。
天蒙蒙亮,筒子楼的楼道充斥着黑暗。半闭着眼睛半走半跳蹦下楼梯,在出单元楼的那一刹那像参加赛跑一样跑出狭长的院子。我跑出院子,深深地呼吸,然后回头看看依旧漆黑的身后是不是有怪物在追赶我。 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米线摊。老板是一对夫妻,一辆小车上面搭着白色的格档。白色的格档里面是套着白色塑料袋的找到想要的生活碗,旁边的筐子里装的是切好的海带丝,一个红色的塑料桶装满了红艳艳的辣椒酱,碗旁边的小盆装的是切好的香菜。小车的旁边是一口大锅,说是锅其实更像是一个铝的大桶。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高汤,油脂一圈一圈地漂浮在汤的表面。锅的周围搭着涮米线用的竹筛,米线就堆在锅旁。小车的旁边是一张长长的却矮矮的桌子,桌子旁摆满了小板凳。 老板卖的米线有一块钱和一块五两种,贵五毛钱的米线分量更足,吃得会更饱。但是我的口袋里有一块钱的时候我已经觉得非常幸福,再多五毛的话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 天蒙蒙亮,我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块钱递到老板娘手里。老板娘笑呵呵地接过钱告诉老板: “再加一个米线”。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到小板凳上坐下然后才去招呼别的小孩。 坐在小板凳上却不能看清对面人的脸庞。等米线上桌的时刻总是很难熬,我搓着冻僵的小手,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时不时地看看时间摸摸口袋。 我喜欢看老板做米线。我看到老板从车里拿出米线,熟练地在自己的左手上缠几圈然后用力地揪断,再放到筛子里扔进汤桶。右手拿起碗加点海带丝,舀一勺辣酱,加点盐、味精。左手再从桶里捞出已经烫好的米线,把柔软的米线倒进碗里盛一勺高汤再撒点榨菜和葱花,米线就做好了。 老板娘一边说:"小心烫、小心烫",一边把米线端到我面前。我面对不仅仅是一碗米线更面对的是一种满足的心情。 红油油的高汤像一潭寂静的湖水,湖水中间是米线堆成的滩涂,翠绿的葱花和鲜黄的榨菜仿佛滩涂上点点的草木和斑驳的石头,黑色的海带丝像水草一样潜伏在湖底。这哪是一碗米线,这分明就是一幅山水。 我搓了搓手。一次性筷子掰开后要像大人一样互相摩擦一下,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一下,但总觉得摩擦筷子会让自己有长大的感觉。的确年幼时我们总模仿大人,等长大了才盼望自己依旧是个孩子。 第一口总是要先抿一下浓汤,这一口浓汤下肚驱走了冬天早上的严寒,身体里那冻僵的灵魂仿佛随着这一口热气腾腾的浓汤开始解冻,生命的美好从这一刻在清晨绽放。 用筷子夹起米线,忍不住的口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把米线塞进嘴里,那细腻的感觉是多年后和恋人亲吻才能相媲美。 然后是一粒榨菜、一口葱花;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看见一群孩子都埋着脑袋,有人扯开了妈妈亲手围上的围巾,有人书包掉到地上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米线上。 天慢慢放亮了,小朋友的面容也渐渐清晰。看着别人狼吞虎咽,自己也不觉加快了速度。端起碗用全身的力气去吸那热辣的找到想要的生活高汤,舌头被汤包裹着麻麻地失去了知觉。突然是谁重重地把空碗放在桌上,响亮的饱嗝惹来大家一阵欢笑。 仿佛才刚刚开始却又如此迅速的结束,空碗放在桌子上里面是辣酱的残渣和碗沿上粘着的葱花。 吃完这些,仿佛浑身都有了力量,不再畏惧寒冷不再觉得困顿。我背起书包飞奔向学校。 十几年后的米线价钱已经涨了好几倍,我也不用偷偷地花爷爷奶奶给的毛票。米线从路边的小摊挪到了商业繁华的快餐店。配菜也不再是简单的只有海带丝和葱花,米线花样也越来越多了。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吃到那种米线,也再没有吃那种米线时的那种心情,忽然间我明白我爱吃的米线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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