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善的发明】

一次，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遭到冰雹突袭。一位农场主和他的100头等着挤奶和喂食的母牛被困了10天。他的农场里没有暖气、没有光、没有任何能源，他们一家和他的母牛处于饥寒交迫之中。

一天傍晚，正当太阳渐渐下山、天气变得更加寒冷的时候，他听到一阵隆隆的引擎声。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在视野中出现并停在他的地盘上。

飞行员急忙拥着农场主上了直升机，并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最近的小镇，帮他借来能在雪地中行驶的卡车，使他能给家人和牲畜带回食品、天然气和一个发电机。

正是这类结局圆满的故事才给直升机增添了传奇性。在这类事件中，直升机成了一种能挑战地球引力、随时垂直上升和下降，并在恶劣环境下完成任务的神奇发明。可惜呀，有关直升机的事实并不浪漫。

在美国飞行的1.1万架由私人管理的直升机常常是令人们驻足仰望天空的一种工程奇迹，然而它也是一种有待完善的发明。有一些技术难关至今未被攻克。直升机顶上巨大的水平旋翼在产生能使飞机上升的升力同时，因为无法完全平衡前倾、上升的那片旋翼和后撤的那片旋翼——即用来改变机身前后颠簸、尽量维持旋翼在水平面上转动的旋翼——之间的作用力，也会产生巨大的振动。如果我的理解是正确的话—-而显然我并没有正确理解——那么后撤的旋翼产生的实际上是"反升力"。

直升机已经无法实现人们对它的期望了，在这点上它比几乎所有其他的现代发明都失败。或许造成这种后果的并不是直升机本身，而是我们过于乐观的期望。曾有一段时间，杂志上不时会刊登一些预言，说在不久的将来，商务人员就能每天早上从自家后院起飞，几分钟后降落在20英里外的办公楼顶，并乘电梯下到他们的办公室了。这将结束我们走走停停的开车过程。同样，你或许还记得杂志上的另一些报道，声称我们马上就可以买到便宜而又无污染的电瓶车，以及能看到对话方的带小屏幕的电话机了。

到现在为止，直升机还不过是个新奇的摆设。设计得最好的直升机能在治安和抢救工作中出力，但是它们不能做的事比能做的事多得多，而且因为发出巨大噪音，所以它们还是很难被城市居民接受，就像抽雪茄的人在茶话会上的处境一样。1977年在纽约中央车站附近，泛美航空公司大楼上直升飞机场发生的坠机事件彻底打破了商务人员新型交通方式的梦想。除了在水面上，直升飞机已经被禁止在城市起飞。

最先进的军用直升机——黑鹰曾有过辉煌功绩，但其在军事方面的发展计划最终因性能不可靠而搁浅。

几年前，我在爱尔兰上空度过了两周，乘坐的是一架名字优雅的法国直升机——“云雀”。在飞机上你很容易和人成为好朋友，而当影片摄制完成的时候，我答应我的朋友——飞行员法朗西斯·坎平——每年去法国看他。这次旅行3个星期后，他在带一个摄影师拍摄环法自行车赛的飞行中死在我们曾一起乘坐过的那架“云雀”上。

15年前，我飞越了整个美国，最后乘坐一架最新式的巨大的双引擎西科尔司基直升机回来。同机的还有一个摄影师和两个西科尔司基的皇牌飞行员——比尔·克拉莫和戴夫·莱特。在我们下面的机舱里是两个奋力保持日常检修的西科尔司基公司的最好的机修师。头顶的旋翼一整天都晃得厉害，而他们花了大半夜把它修好。在这次旅行中，我们很快都成了朋友。月末的时候我们依依不舍，比尔和戴夫答应每年都到纽约来和我共进几次晚餐。3个月后，比尔在迎接前来美国访问的伊朗国王的飞行中身亡。

这些就是我的直升机飞行员朋友的故事。被大雪困住的那位农场主一定认为直升机能够解决人类所有的交通问题，但是他不应该抱有太大希望。

直升机可以在第一天给你带来奇迹，也可以在第二天伤透你的心。

【出租车司机与心形挂件】

现在让我来给你讲讲帕特里克·科因的故事。帕特里克是一个纽约市的出租车司机。他喜欢我，并坚持不要我付钱。这让我很尴尬，因为我知道自己赚的钱比他多。

帕特里克并不很在乎钱。比起收我的钱，他宁愿免费把我带到我要去的地方。他的提议从来就不是假惺惺的，他每次都坚决不收我的钱。有一次我扔给他一张10美元，但他把钱扔到街上就开走了。我捡起地上的钱，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去捡它。

纽约有1.7万个出租车司机，因此两次碰到同一个司机的概率是很小的。但因为出租车司机都有固定常去的几个地方，所以这种事还是可能发生的。他们回到同一地点寻找顾客并和朋友一起闲逛——一般同属一个族群背景的司机会聚集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比如，从俄罗斯移民来的出租车司机就喜欢等在罗斯福饭店门外。他们总在那儿，更热衷于相互打招呼闲聊，而不是做生意。

帕特里克·科因开了27年车，而每当有空闲的时候，他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57街我办公的大楼前面。我坐过6次他的车。我们是朋友，他是个聪明、有趣的家伙。

当我收到他写来的信时，我已经两年没看见过帕特里克了。如果你对纽约的出租车司机有什么成见，那么帕特里克的信应该能让你改变看法。

“你还记得阿琳·法朗西斯吗?"几句寒暄后他问道。“星期二她儿子坐在我车里。阿琳现在83岁了。她躺在西奈山医院的病床上，她的脚骨折了。她还有阿尔茨海默氏病。(Alzheimer's,是一种渐进性的神经退变性疾病，多发于老年人。——译者注)她儿子说：‘现在我妈妈就只是个小老妇人了。’"。

“在25年前我刚开始开出租车的时候，"帕特里克写道，"我最希望接到的客人之一就是阿琳·法朗西斯。"。

“或许你还记得阿琳·法朗西斯总是戴一个金质的心形挂件。那是她丈夫马丁·嘉宝给她的结婚5周年礼物。6年前当她在莱星顿大道上走路的时候，这个挂件被一个家伙抢走了。今天我去了蒂凡妮珠宝公司，委托他们照着阿琳·法朗西斯那个旧挂件的样子给她做个新的挂件。

“或许有人会说‘你操这份心干嘛’?可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希望身边的女人都能和阿琳·法朗西斯一样漂亮迷人、充满活力、光彩照人。

“在我这辈子中，这是我第一次想做这种好事，一件真正的好事。我会用我的存款来买这个挂件的。

“我能看到你带着厌恶的表情摇头的样子，我也能听到你说‘胡扯’!帕特里克·科因，你的出租车司机。"。

信封上的地址是布朗克斯区，于是我按照这一地址给帕特里克回了信。一年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他任何消息。他已经不到我们办公楼前来等生意了。

帕特里克的第二封信是从华盛顿特区寄来的。

“亲爱的安德鲁，"他写道，“我已经离开了纽约，现在我在华盛顿一家二手书店工作，每星期的工资是100美元。在纽约开了27年出租车后的那天凌晨两点，我行驶在时代广场上。当时整个广场只有我和另一辆车，而我偏偏就撞上了它。我知道是退出这行的时候了。"。

我又给他回了信，这回建议他去卖新书的书店找份工作，赚些足够养家糊口的钱。我们的通信一贯都不谈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我喜欢和他保持联系。由于工作繁忙，有几千封来信我都置之不理，但我从不忽略帕特里克·科因的信。

1997年春天，我收到一封信，上面有我熟悉的帕特里克的签名，邮戳是木兰之州密西西比。他和他弟弟，以及他弟弟的狗搬进了一个只有一个房间的小木屋。他姐姐是附近一个修道院的修女。帕特里克说他喜欢那条狗，但和他的姐姐、弟弟都相处不好。“但毕竟他们是我的亲弟弟和亲姐姐。"他说。他在当地一家儿童图书馆做义工。他的癌症已到了晚期。他没有就此多说，只是提到医生告诉他，他最多还能活6个月。

我在给帕特里克·科因的回信中附上了一张500美元的支票。要不是我在信中强调这钱是让他买一些他不需要的东西的话，他一定会把这当做对他的侮辱。我还说，我最终还是想还给他所有被他拒绝的出租车钱。

之后不到一个月，我收到一封厚厚的回信。信里面有20张照片，全是在公园里嬉戏的孩子。他们看起来很快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圆筒冰淇淋。

“我做了你让我做的事，" 帕特里克写道，“我买了500美元冰淇淋，并邀请镇里所有的小孩来吃。"。

后来帕特里克又回到了纽约，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3个月后，我收到他姐姐，那个修女的一张便条。帕特里克单身一人死了。她想让我知道，送给阿琳·法朗西斯那个心形金挂件，以及用我寄的钱给孩子们买冰淇淋是帕特里克·科因一生中最快乐的两件事。

每次坐出租车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