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当家】

三弟德胜与其他兄弟相比，有不少特点：一是对父母十分孝顺，处处关爱老人，尽量满足老人的要求。父母有病时，不辞辛劳，跑前跑后，守护在身边，既不叫苦，也不攀比，不仅是义务，主要是孝顺。二是聪明，头脑清楚，口齿伶俐，性格直爽，干脆利落，该讲就讲，说干就干，办事果断，没有前怕狼后怕虎，看准了的事就是刀山火海也敢上。兄弟中他学历最低，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但是他最聪明，口才最好。三是肯吃苦，农村穷人家的孩子最少有两个特点，一讲勤劳吃苦，二讲节俭朴素，德胜尤为突出。他十六岁后即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当时父亲有病，母亲是里里外外忙碌，大哥到外地去上大学，二哥去当兵，姐姐出嫁了，两个弟弟在上学，他成了母亲的主要帮手，而对外，与大小队的交往则主要依靠他。

德胜辍学后，走过的路程是艰辛的，但他总是乐观的，没有埋怨，没有计较，更多的是理解和宽容，是付出和奉献。

他辍学后，即天天去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期间兼任兽医。当时农村号召大力发展养猪事业，主要是为了肥料。农村经济欠发达，无钱购买化肥，那时是短缺经济时代，化肥也是定量或凭票凭证供应的。养猪可以产生有机肥料，猪长大后卖掉了也是重要的现金收入来源。既有政府号召，又有内在需要，因此，当时农村一般农户都会养猪，少的一头，多的二、三头，那时还没有规模饲养。当时的特点是穷养猪，条件很差，人都吃不饱，猪就更不用说了，没有精饲料，没有粮食，一般是以青饲料为主，什么水草，水花生，水浮莲，野葡萄藤，山芋藤，芋头叶茎，马四海及其它青草等，如果能有豆腐渣或豆粕，那是上好的饲料了。所以那时的猪长得慢，长得瘦，都盼着长膘，由于条件差，猪的抵抗力差，因此生病的也多。所以德胜的这份兼职工作也十分忙，所谓兼职有两个特点，一是他要在生产队正常出工，给猪看病都是在工余时间进行，一般都要在上工前后，以早晚为主，特别是下午放工后，一般都会提着药箱，拿着手电，去社员家给猪看病。猪圈里很脏，夏天蚊蝇很多，身上往往会咬出许多疱来，而冬天手冻得似胡萝卜。对这些他全然不顾，而总是认认真真，随叫随到，有时刚端起饭碗，有人叫，便放下饭碗就去给猪看病。当时大多数人家都把养猪作为主要现金收入来源的，所以耽误不得。二是给社员家的猪看病是不给钱的，而是记工分的，看一次记几个工分，登记在册，到年终纳入大队结算，按管理人员的分值计算，所1年少当家1以全凭责任心和对父老乡亲的一份感情。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助一点是一点，而乡亲们给予的是赞许，是感激之情。

后来便出去打工了，那时乡下人刚进城，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就是那些后来的老板，当时也是白手起家，处在原始积累阶段。因此，不但工作条件很差，待遇也很低。有一年夏天，我出差去南京办事，顺便去建筑工地看他，只见几十个人住在一间屋里，天气炎热，室内异味充斥，蚊蝇逞强，吃的是大锅熬菜，不见油腥。工作条件极差，是原始的手工劳动，没有塔吊，没有搅拌机，把人工搅拌好的混凝土，沿着竹梯一担担往上挑，浑身是泥土，衣服全是湿的，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从迎着星星起床，一直干到送走夕阳的余辉，至少也得干十几个小时。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竟累倒了大半，躺在床上有唉声叹气的，有哭爹喊妈的，有病痛呻吟的，脸黄肌瘦，憔悴无力，使人看了无不心酸。每月只有几十元钱，除了吃饭所剩无几。我当即对德胜说，你不能再受这份罪了，挣不到钱不说，再拖下去会把身体搞垮的，赶快回去吧。

回家后，父母看了十分心疼，长吁短叹，但还得想办法，父亲看病要钱，家中维持也需要钱。德胜便搞些贩卖小海鲜的生意，赚几个油盐钱。当时的情况也很特殊，一方面是货源短缺，只能凭本购买，一个大队只规定发几个本，凭本去进货。这样，就引出弄本的问题，要本的人多，本子数量有限，只能由大队决定核发，为此，德胜从早到晚死盯大队干部，陈述许多理由，诸如我家是现役军人家庭应当照顾，我家人多劳动力少经济困难，我家父亲久病急需医治，等等。不知大队干部是认可这些理由呢?还是被他纠缠不起，也或许是发了善心，就给他批发一个“购货本”。有了购货本，接着便是设法筹集本钱，虽是小本卖买，也是必须要有启动资金，自然免不了东借西凑，好言求人。贩卖小鱼小虾也还有许多艰辛和风险。海鲜是按潮汐上市的，为了赶市，经常就得黑夜里前往，冒着寒风，顶着细雨，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行走，弄得一身泥水，经常是饥寒交迫。往往是黎明前回家，然后是去赶早市出售，黎明前，不论是几点，只要德胜一回家，就是无声的命令，全家老少都立即起床，帮着分拣挑选，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售前的准备。事情不大，环节不少，环环都有风险，风险之一是能否进到货，往往是人多货少，排队等候，只能凭运气了，如果这一潮是丰收，货多，则买到的人就多些，反之，有可能是白跑一趟，空手而归。风险之二是货的好坏，如果进的货差就卖不出去或卖不到好价钱，就会赚不到钱，甚至赔钱。风险之三是能否以最快的速度卖出去，如果动作慢，落在人后，顾主都已买好了，你的货就无人问津了，错过了时间，就丧失了机会，当时又没有冷冻设备，是不能等到第二天的。如果万一在市上卖不出去，就只能在散市后去游村串户，以低价出手，弄好了会换回本钱，就算是白辛苦了一天。如果弄不好，就会赔钱，等待他的1年少当家I只能是眼泪和责骂了，因为本钱是借来的，赔了意味着什么，会引出一连串的问题。风险之四是价格，这多少有些市场经济的意思，影响价格的主要是供求关系，一个地区经常性的购买力是大体平衡的，哪天市场上货源多，就是海鲜丰收或小贩集中奔向某一市场，就会降价。一个地区只有几个集市，但小贩们去哪个集市是无序的，只是凭直觉和经验。因此，往往会出现同一天，某个市场货多价低，而相邻的某个市场却货少价高，带有明显的不确定性，但商贩和顾客都只能是在事后知道。

后来无奈，母亲托人让德胜去了县水电局当临时工，虽然工作很辛苦，收入也不多，但比较稳定。水电局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保坍”,即修筑河堤、加固河堤，防止江岸、海岸坍塌而采取一系列措施，有沉石，在江边堆砌大块石头，以阻止风浪对堤岸的侵袭。我曾亲眼见过，江浪一个接一个地冲刷拍击堤岸，先是堤的底部被逐渐淘空，然后堤的上部会出现裂纹，接着裂缝越来越大，在下一个巨浪的冲击下，一大块堤面或地面便坍下去，随流水东下。日积月累，江面便北移几里、十几里，这里的农田便成了水面，这里的农户便不得不搬迁。后来，政府采取了积极措施，防患于未然，在坍塌前对岸边采取防卫措施。除了抛巨石外，也有用水泥浇灌，这一般在枯水期进行。还有用铁丝、树木、荆条等编织起来，再加上石块或混凝土综合治理。还有的地方植树种草，现在有的地段已建成美丽的江滨花园了，这是后话。德胜刚去时是挑石头，搬石头，这是十分繁重的体力劳动，肩上的皮常常会被磨破，连衬衣的肩上虽然垫了层布还是会被磨破，手上经常会碰破，后来磨出了许多茧子。不但吃得很差，还往往吃不饱，上班路又远，因此，一天干下来，回到家里往往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父母亲看了都十分心疼，可是又万般无奈。毕竟每天有八角钱收入，后来有1元多收入，能够给家庭予补助。yulujidi.com

再后来，让他开手扶拖拉机，主要是运输各类材料，有时也接送人，当时汽车尚稀少。风吹雨淋日晒成了必修课，特别是冬夏两季，夏天烈日炎炎，冒着高温，铁架子都烫手的，满头的汗水如雨，头上的毛巾经常都是湿的，水壶也经常是空的。而到了冬天，则顶着呼啸的寒风，虽然穿了件棉大衣，仍是透心凉，冻得牙齿直打架，手也发麻，两条腿是冰冷的，久而久之，成了“老寒腿"。但为了工地的需要，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他的手扶拖拉机一年四季在田野上奔跑。

为了工作需要，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修过路，当过采购员，后来又当机修工。当采购员时，深入林区，带着干粮，住最便宜的旅店，搭乘便车，甚至是走路，为国家省一点是一点。在当机修工时，主要是从事电厂烟囱建设，不论寒冬酷暑，总是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们每天是两班倒，零点交接班，一干就是12个小时，一年到头睡不到一个整觉。他说，反正是习惯了，工作需要呗!他吃苦耐劳、早出晚归，把生存的压力留给自己，而1年少当家I将劳动的果实分给别人!

改革开放后，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发展了，就业的路也宽了，家乡的不少人都进城发展，也涌现出一批大小老板，有人劝他，也进城挣点钱吧!凭他的能力是可以进城多挣一些钱的。但他已经热爱着他的这份工作，他也舍不得离开熟悉的环境和同事。他放弃了许多赚钱的机会，谋求的是稳定和谐，人各有志嘛!他在水电局当临时工，一干就是30多年，后来按照政策规定，他是合同制长期工，符合在事业单位退休，享受医疗、劳保待遇，也有不算少的退休金，他对自己的执著、等待和耐心，对他的不浮躁、不见异思迁而感到欣慰，知足常乐嘛!

他退休了，他的儿子高中毕业后加入了进城打工族的行列。进城后参加了成人高考，一边工作一边修完建筑装潢大专课程，算是大专生了。参加了职业培训，取得技术证书，成了公司的预算员，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赶上了好时机，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

厚道是明白而心存善良，去宽容别人，厚道是经得起考验的高尚品格。德道在家庭里男孩中排行老四，农业中学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兄弟五个中他在家照顾父母的时间最长，他为人老实厚道，信守父亲“宁可人家负我，我不负人家”的教诲。几十年来，他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不怕麻烦，不辞劳苦。诚实是一缕阳光，它能够照亮一个人的心灵；诚实是沟通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桥梁，它是彰显灵魂的美德之花，更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他的诚实是出了名的，他特别任劳任怨，不怕脏，不怕苦，大凡一些又脏又累的活都由他干，因此大家都很呵护他。

十几岁辍学后，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一年到头从不停歇，一天到晚总有事干。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也不打牌，不串门。父母看他老实，考虑再三，决定从长远着想，宁可牺牲一些眼前利益，于是让他去拜师学木匠。农村有句老话叫“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就是说，木匠即使在灾荒年月，可能少有造船砌屋，但总有修修补补，打个家具什物等，因而活儿总是有的。家乡农村手艺活以木匠、泥瓦匠、竹篾匠为三大类，以理发、摇袜、弹被为三小类，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木匠是受大家羡慕的工种。学徒三年，实质上是帮师傅干活，不给工钱的，没有活时，甚至还要帮师傅家干些农活，杂活，逢年过节还要给师傅送礼，否则，你就学不到真本领，关键的地方不告诉你，三年过去了，可能仍不能独当一面。因为一定时期一个地区活儿的总量是大体一定的，如果干的人多了，每个人的活儿就少了，因而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说法，徒弟年轻力壮，师傅年老体弱，何以竞争?所以，师傅一般不会主动、系统地教你，徒弟只能用心、留心，仔细观察，反复琢磨，只能靠悟性，否则，真是会白干三年的。因此，德道每天摸黑起床，早饭后带着工具便早早到工地，做些准备工作，为师傅来后工作创造条件。他紧张工作一天，收拾好工具，拖着疲惫的身子摸黑回家，有时连脚也不想洗，倒头便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苦的劳动，无偿的付出，精心的侍候，甚至是提心吊胆，弄不好还要受师傅的训斥，跟个人当学徒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多少带有些旧的痕迹，这与在现代企业里当学徒是完全不同的。

外出工作有时路远，晚饭后回家已经很晚了，但德道总是坚持每天去看望母亲，有时母亲已经睡了，他也要在窗户外面打声招呼，问寒问暖，也让老人家知道儿子已经回家了，好放心入睡。

母亲常夸他老实，厚道。

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农村人家的家具等一般也都从城镇的家具店购置，很少自己打了。而砌楼房的日渐增多，因此德道便专门做起了"模板生意",就是一次性投资，购置若干木模板，同时结合自己的木匠优势，为砌楼房的人家支模板，他负责支模、拆模和相关的木工活，这实际上是既挣了木工钱，又可收取木模的租赁费。这活很累，有时也有危险，但甘蔗没有两头甜的。在没有活的时候，除了下地干活外，还要整理模板，给模板上油，取钉子，筛选，将一些废旧的去掉等等。

后来农村建筑市场趋于饱和，就是该砌楼房的人家基本上都砌得差不多了，更新和扩建的毕竟是少数，因而活儿就越来越少了。因此，德道除了与爱人坚持种好责任田外，还加大了种蔬菜的力度，种榨菜、生姜卖。种、管、培果然很辛苦，要翻地、浇水、施肥、腌制等，但最为麻烦的还是销售，每天摸黑起早赶市，有时卖不动，要到中午才回家。刮风下雨，道路泥泞，艰难地骑着自行车，拖着很重的榨菜或生姜，内衣都湿透了，有时等半天也卖不了多少，又拉回来，常常是饥寒交迫。每当此时，妈妈总是一遍遍的盼望，念叨怎么还不回来。而德道也常常为母亲从镇上买些吃的，用的东西。

有一年德道种的生菜，因错过了季节，没有及时卖掉，上千棵长得十分粗壮的生菜，老在地里，看着心疼。后来德道又承包了两条沟河，养鱼、养螃蟹。养螃蟹也很辛苦，成本高不说，一次性投入多，平时管理也较麻烦，特别是销售环节不通，只能靠上镇去零售，也是每天一早上镇卖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卖不掉还得带回来。有时干脆贱卖，以减少麻烦。模板生意越来越少，螃蟹也供过于求，价格下跌。收入逐渐减少，而女儿上中学又要大笔费用，因此，德道又离乡进城，加入了打工族的行列。

德道曾去过山西、福州、天津、新疆、北京、石家庄等地，开始从事木工工作，主要是支模板。有一年在北京，已进入冬天，外面下着雪，他们在地下打基础，每天十几小时工作，爬上爬下，扛重物，劳动强度很大，生活十分艰辛。后来，年龄大了，体力大不如从前，以前再苦再累，他总是笑容满面，说不累，说行，说没事，现在感到疲倦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几年在工地从事材料管理工作，虽然不是力气活，但工地管材料有个特点，就是晚上不能休息好，因为城市交通管制的原因，白天卡车不能进城，大量材料只能在晚间运输，一批批，一车车，各种建筑材料，包括大型设备，都是在夜间运到，材料员就要负责收料，计数，登记。而白天，工地上又比较喧闹，因此日夜不能休息好，老百姓常说，“条条蛇都是咬人的”。建设是麻烦的，社会主义的大厦是靠千千万万劳动人民的艰苦劳动建成的。为此，我写过一篇“花纳税人的钱要知心疼"的文章，提倡要尊重劳动，尊重劳动人民。我鄙视不劳而获，巧取豪夺，更反对腐败之风。

互相帮助，相互关心，从不计较，从不挑剔，从不攀比，每个人只要尽力做就是了，这是我们的家风。德道要建房，装修房屋，孩子上学等，我们都主动地资助。尽管他不愿接受，要靠自已的力量，但我们还是千方百计的说服他，这不仅是金钱，更是关心，是心意，是情谊。前年，为了他妻子上镇卖东西方便，省吃俭用，为她买了辆摩托车，不料在上镇时丢失了，为此全家十分懊丧。我和新华回家，知晓此事后，新华便主动拿钱让他们重新再买一辆。他们觉得不妥，说你们挣钱也是不容易的，万般推辞。后来几经说服，第二天就把新车买回来了，全家十分高兴，现在用得很好，很方便，为此常常深表感激之情。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是法律责任，帮助兄弟是力所能及的，是情谊。社会需要互相帮助，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