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配方】

【失败的配方】

众生沉沉睡去的黑夜，是自我控制者全然醒觉的时间；众生醒来时，便是圣者的黑夜。

【———《薄伽梵歌》】

卡麦尔有备而来。他拿着一本厚重、磨损得很厉害、用三条橡皮筋绑着的笔记本，里头写满了想法、见解与问题，这是多年来阅读灵修书籍、参加灵修聚会、参与网络灵修讨论所累积下来的。

“很多老师说，”他告诉我，"觉醒必要的第一步就是‘不满’:在情感上折磨人的一种不满足。你说的意愿(intent)就是这个吗?"卡麦尔近年来读的主要是拉玛那•马哈希、尼萨格达塔•马哈拉、拉姆西•巴西卡、让•克莱因等人的作品。他在哲学上似乎倾向于近来逐渐受到欢迎的一种特殊的非二元论(nonduality)与新不二论(neo-AdvaitaVedanta)。这种学说的魅力似乎来自其单纯的核心真相：“非二”(not-two)。虽然“非二”不一定是真实的，“二”却是绝对不真实的，因此也就直截了当地宣告了二元思维的终点你会这么以为。然而，非二元的追随者的盲点在于：他们试图在这个单纯的真相上建立一个哲学架构。真相永远是单纯的，不会成为任何哲学的基础，卡麦尔却坚决相信他摇摇晃晃的非二元哲学是很坚固的。我向他解释过，你不能以“非此”为基础，建立一个“此”的哲学，但他相当执着于他的小神殿，不准备拔营。

这样也很好。觉醒是一趟走走停停的旅程，需要下很多苦功才会到达非二元这样的高度，停下来休息，适应环境，然后再出发。这是过程的一部分。非二元也许不是刚抵达的人所认为的终点，但能够到那里已经是很卓越、很难以达成的成就了，四周的风景也很壮观。还有，我喜欢卡麦尔，和他谈话挺享受的，他会提出好问题，引出有趣的答案。我通常会流于独白而非对话，但决定调子的是学生，而卡麦尔在这方面很高明。

“嗯，”我思考了他的问题之后说，"我想那要视程度而定。我们来试试看一个新比喻——我是边说边想的，所以请多多包涵。情况如下你坐在你位于摩天大楼的办公室里，离地一百层楼高，想着自己有多么成功，生活多么精彩。目前为止还可以吗?在满足的程度上，你是非常满足。你拥有一切——豪华办公室、壮观的视野、周边人的仰慕与尊敬，你想要的一切。可以吗?"“可以。”yulujidi.com

“于是，你就这样快乐、满足地过了数月、数年、数十年。但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不满开始出现，你办公室有某些地方让你觉得很烦。刚开始是小事：你不满意你的窗帘，觉得它们跟书柜完全不搭。'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啊?’你满心纳闷，我是瞎了吗?’而既然你现在看得更仔细了，便发现地毯显然也不行，艺术品简直丢人现眼。前一分钟你很快乐，现在你很不满。非常不满。这个办公室无法准确代表你内在那个专家，你的成长超越了它。"“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办公室。”

“是的，其他人都这么想，你的朋友、同事、家人觉得已经够好了，你是疯了才会想要乱搞。当然，你只有在办公室里才会感到不满，在其他地方就会忘了它。对吧?”“对。”

“你听得懂这个比喻吧?这是我刚想出来的，可能不是很严谨。你的办公室象征你与生命重大问题的关系，你的不满则象征——”“懂了。”

“很好。所以答案是什么?你要如何处理这个让你很不满的办公室?"“呃，我不知道，”他耸耸肩，“重新装潢?”“听起来是个正确的做法，但这次你将会认真对待。你准备找来顶尖的室内设计师，把这个地方拆干净，重新开始。你不想只是玩票，而要做到最高级。你是个认真的专业人士，值得拥有严肃、专业的办公室。懂我的意思吗?你有没有发现，刚开始只是小小的不满，后来发展成了改变生命的事件?”“好的。”他配合地说。

“所以你就这么做了。你出去买了室内设计的书与杂志，还去请教专家、参加各种演讲与活动。你雇用了最好的室内设计师，他跟你很有默契。你自己都被这个经验转化了，本身也在成长、发展、扩张。整个过程非常具有挑战性，但你采取非常认真的做法，进展缓慢，但改变一点一点地发生，你的办公室开始看起来像是你内在专业的真实展现了。也许要花好几年才能弄好，但什么都阻止不了你，因为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事实上，它成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与家庭及家人一样重要。懂我的意思吗?"“懂。”他热切地说，“室内设计师象征上师，装潢过程则象征着当我们真正开始挑战自己的信仰、寻求更高知识时所经历的灵性转化。起初是小小的不满，后来成了促进重大改变的动力。虽然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坏事，但改变的过程正是如此。我们就是这样发展、成长的。"37.失败的配方221“没错，”我说，"满足无法促成行动。必须有问题让我们来解决，否则我们就会茫茫然地过日子。高档办公室曾经是我们努力争取的目标，得到之后就满足地享受。接着，不满出现了，于是我们就知道该往前走了。”

“所以，”卡麦尔说，“那些老师说我们需要‘不满’来作为推动力，就是这个道理?看起来也许不好或不舒服，但其实是好事?"“差不多。”我说。

“就是需要这样的决心与专注，才能从幻相中觉醒?才能了悟真相?"他笑了，觉得很兴奋，仿佛刚刚看到了全局。“你所谓的纯粹意愿就是这个!"我也露出了微笑。

“才不是，那是我所谓的‘失败配方’。”

他的沮丧显而易见。我打断了他的新领悟，现在他感到很困惑、很受伤。我故意的。我不允许自己被扯进那种“很多老师说……”的谈话之中(那种谈话往往只是为了强调某件事),我要的是对照的观点。这段谈话会进行到这里，是因为我要划分清楚。这是“寻找”与“找到”之间的重要区别，是画下分界线的地方，而这条线是“很多老师”根本没有察觉到的。

“那种可悲又半吊子的方法绝对会让你被困在目前的状态中。大家都是采用那种方法，所以才会失败。”

他吸了一大口气，动作和声音都很明显。“噢。”

“本来应该帮助我们觉醒的人与机构，做的都是刚好相反的事——带领我们进入更舒适的睡梦中。那是我们真正想要，也是他们真正提供的东西。”

他似乎不是很高兴。“哦，天啊……好吧，那么推动真正觉醒过程的是什么呢?"“纯粹的意愿。不过，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好，你又回到了办公室，对一切完全满意，生命很美好。可以吗?"“可以。”

“好。现在不满开始出现了，但这次的不满是因为你闻到了烟味。”

【“大楼失火了?”】

“醒来闻闻棺材味吧，卡麦尔。大楼一直都在燃烧，你只是压抑住你知道这件事的事实，直到现在。但此刻你察觉到了，于是产生了一些不满——事实上是很多不满，而且越来越严重。现在你第一次了解到，火焰就在门外，温度越来越高。呛鼻的黑烟开始灌进来，门也烧了起来。没有出路了。现在，你对自己的办公室非常非常不满。事实上，你开始痛恨你的办公室。这种不满——在情感上折磨人的一种不满足要比因为装潢而产生的不满更急迫吧?"他沉默地点点头。

“当然是。现在，你对办公室的不满相当强烈其实是相当炽热。事实上，你的不满是如此强烈，让你感觉仿佛身体着了火，好像无法再忍受穿着这身皮囊做自己，好像其他任何状况都会比这个好。现在你完全没有想到你的事业、家庭或家人，由于你的个人境况改变了，他们全被贬为毫不相干的事。信仰与概念消失无踪，连死亡都突然变得很渺小。此刻你非常专注，完全处于当下。火焰就在数英尺之外，你对办公室的不满已经超过任何室内设计大师能帮你处理的程度了。同意吗?"他点头。

“无法回头，对不对?不能回去，不能重做。火焰在这里，这是事实。你看到了吗?"他又点头。

“而且你完全孤立无援。你的办公室被火焰吞噬，这里没人可以救你，没有耶稣、佛陀、教宗或你妈妈。这是你自己的不满，是你的问题、你的痛苦，是你快要被烧死了。这样可以吗?"“可以。”

“好。所以你要怎么办?”“呃?”“你的世界陷入火海，整个办公室都烧了起来，你处于一个无望、无可逃脱的状况。痛苦已经开始了，而且只会更糟。我想我们可以说，你的不满现在相当明确了。你要怎么办?"“老天，我不知道。从窗户跳出去?”“真的?”“去他的，我不知道。不然怎么办?”“是啊，我想也是。你身在办公室的炼狱中，窗外则是蓝天、白云及免于受苦的自由，从窗户跳出去似乎是这个令人非常不满的情况下，唯一可行的方法，但是——"“但是什么?”“唔，这栋大楼的玻璃窗不是好莱坞电影里用的那种一撞就破的糖玻璃。你开始猛撞玻璃，却撞不破。你的不满是如此强烈，以致你拼命撞玻璃的力道大到可能会撞碎你的骨头或脑袋。结果，一切都没有用。"“那怎么办?”“嗯，显然你可能会死在这个炼狱中。死亡又不犯法。”

他绝望地看着我。

“或者，也许你有某样东西，可以让你打破玻璃出去。也许你强烈的我们怎么说的?不满?让你可以撞穿那片牢不可破的玻璃‘砰’的一声飞出窗口。现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你、猛烈的火焰，还有从一百层楼高的地方摔到人行道上这个念头。一切突然变得很简单，也许你的生命是第一次被如此清楚地看见。”

【“是吗?然后呢?”】

“烧死或跳楼吧，我想。”

【"烧死或跳楼?】

【“你有看到其他选项吗?”】

“烧死或跳楼。”他面无表情地说。

“当你对自己的办公室如此不满，以至于从一百层楼高的地方摔到人行道上似乎是更好的选项时，当你不满到把自己抛出窗口时，你就知道从幻相中觉醒所需要的不满是什么程度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思考着。“我想‘不满’并非正确的字眼。”

“也许，”我同意，“我称之为‘纯粹的意愿’,但那其实也没有真正抓到它的意思。""所有开悟的大师都有过这种经验?"“你说得好像灵修界到处都是开悟的大师，其实很稀少，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天啊，”他喃喃地说，似乎衷心地想要努力了解这番话，"天啊。”

我用一句话来传达这个故事的寓意，但分成简单的三小段。

“真相，的代价，就是一切。”

“天啊。”他又说了一次。

注意力向外的心智会远离觉醒这个重要任务。

事实上，开悟既不遥远，也并非无法达成。它比你的皮肤更接近你，比你的下一口气出现得更快。如果我们对于为何只有这么少的人才找到这个永远无法遗失的东西而感到奇怪，我们应该想到那个小孩，他在暗处遗失了铜板，却在光亮处寻找，因为“那里比较亮”。

【——杰德•麦肯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