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官第四

【题解】

“审官”即审查人之才能。量才授职，是君主用人的关键。唐太宗以知人善任而著称，非常重视对官员的选拔和任用。贞观初，唐太宗说：“致理之本，惟在于审。量才授职，务省官员。”一再要求大臣要选贤荐能。他对宰相房玄龄、杜如晦说：“公为仆射，当助朕忧劳，广开耳目，求访贤哲。比闻公等听受辞讼，日有数百。此则读符牒不暇，安能助朕求贤哉？”于是把尚书省日常细务交给左、右丞处理，让房玄龄等专理择官之事。唐太宗不仅善于识人、用人，而且还重视对所用之人的考核。他曾对魏徵说：“古人云，王者须为官择人，不可造次即用……用得好人，为善者皆劝；误用恶人，不善者竞进。赏当其劳，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为恶者戒惧。故知赏罚不可轻行，用人弥须慎择。”魏徵说：“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今欲求人，必须审访其行。”《审官》就是唐太宗对任用和考核官员的意义和原则所进行的详细论述。唐太宗认为，君主用人如同巧匠用材，“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因材之曲直、长短而施用；君主用人要“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他还认为“人才有长短，不必兼通”，审察官员，主要看其长处，“不以一恶忘其善，不以小瑕掩其功”，“因其才以取之，审其能以任之，用其所长，舍其所短”。由此可知，唐太宗用人的一个特点，即舍人之短，用其所长，量才授职，按照人的才智、特长不同，授予不同的官职，各尽其才。如在贞观一朝，房玄龄善谋、杜如晦勇断、魏徵贞直敢谏，每个人各有长处；孔颖达、颜师古、褚亮等人满腹才学，博古通今，唐太宗就任用他们为国子监、秘书监等职，编修经史；李靖、李 等人勇猛强悍，则令其领兵征战。这些充分体现了唐太宗在人才方面“因材授职”的审官思想，从而在贞观朝形成一个结构合理的人才群，作为唐太宗统治集团的核心力量，协助太宗高效地处理各种军国大政。唐太宗的“审官”思想对后世选用人才有积极的影响。唐玄宗提出的用人当“进贤退不肖”，“择百官各当其才”，就是对唐太宗这种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可以说，《审官》是唐太宗选才用人实践的经验总结，是其留给后世的宝贵政治遗产，对当今之世亦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夫设官分职①，所以阐化宣风②。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③，曲者以为轮④，长者以为栋梁⑤，短者以为栱角⑥。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⑦，勿以小瑕掩其功⑧。

【注释】

①设官分职：即设置官职，使其分别管理某项工作。《周礼•天官•冢宰》：“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②阐化：阐扬教化。宣风：宣扬风教德化。

③辕：车前驾牲畜用的两根直木，压在车轴上，伸出车舆的前端。

④轮：车轮。

⑤栋梁：屋脊曰栋，负栋者曰梁，概指建造房屋的主要木材。亦用以比喻担负国家重任的人。

⑥栱：古代建筑中立柱和横梁之间成弓形的承重构件。角：一本作“桷”。方形的椽子。

⑦恶：错误，缺点。善：美好，优点。

⑧瑕：玉上面的斑点。比喻人的缺点或过失。

【译文】

国家设置职官，明确其职，为的是阐明教化，弘扬良好的风气。所以明君任用人才，就像巧匠使用木材，用直的做车辕，弯的做车轮，长的做栋梁，短的做斗栱、椽子。不论曲直长短，都能各尽其用。明主任用人才，也是同样的道理。对于聪明的人，就用他的智谋；愚笨的人，就用他的力气；勇猛的人，就用他的威武；怯懦的人，就用他的谨慎。无论智、愚、勇、怯，都可兼而用之。所以，好的工匠没有弃之不用的木材，贤明的君主也没有弃之不用的人才。不因为有缺点就遗忘他的长处，也不因为有小过而掩盖他的功劳。

割政分机①，尽其所有②。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③；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④；一钧之器⑤，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⑥。何则？大非小之量，轻非重之宜⑦。今人智有短长，能有巨细。或蕴百而尚少⑧，或统一而为多。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委任责成，不劳而化。此设官之当也⑨。

【注释】

①割政分机：将政事分开，明确职责，分掌机要。

②尽其所有：使每个人都能发挥其拥有的才能。

③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后汉书•边让传》：“函牛之鼎以烹鸡，多汁则淡而不可食，少汁则熬而不可熟。”函牛之鼎，指能够煮一整头牛的大鼎。

④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吴子兵法•图国》：“若以备进战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犹伏鸡之搏狸，乳犬之犯虎，虽有斗心，随之死矣。”

⑤钧：古代重量单位，约三十斤为一钧。

⑥斗筲（shāo）：形容数量很少。亦用以比喻才短识浅。《论语•子路》：“斗筲之人，何足算也！”筲，指古代一种竹器，容积有异说，或一斗二升，或一斗，或五升。以上几句意思是指小才不可大用。

⑦大非小之量，轻非重之宜：大的尺子并不适合度量小的物体，称轻的衡器不宜用来称重的物体，意指人的官职应当根据他的才智大小多寡来授任，不可强其所不能，即要量才任用。

⑧蕴：积聚，蓄藏。

⑨当：允当。

【译文】

设官分职，要人尽其才。然而，能容纳一头牛的大鼎，不能用来烹煮小鸡；能捕鼠的狸猫，不能让它对抗猛兽；能盛三十斤的器皿，装不下江河之水；能拉百石的大车，不可能用斗筲粟米装满。为什么呢？因为大器不适合小量，称轻之器不适合称重。人与人的才智有高低之别，能力也有大小之差。有的人给一百还显得少，有的人给一个都显得多。对于才能小的人，不能委以重任；对于能力弱的人，不要指望他能干成大事。君主若用人恰当，使他们各尽其职，就可以无为而治了。这说明任官允当是多么重要啊！

斯二者治乱之源。立国制人①，资股肱以合德②；宣风道俗③，俟明贤而寄心。列宿腾天，助阴光之夕照④；百川决地，添溟渤之深源⑤。海月之深朗，犹假物而为大⑥。君人御下，统极理时⑦，独运方寸之心⑧，以括九区之内⑨，不资众力何以成功⑩？必须明职审贤，择材分禄⑪。得其人则风行化洽⑫，失其用则亏教伤人⑬。故云：则哲惟难⑭，良可慎也！

【注释】

①制人：管理百姓。

②股肱：大腿和胳膊。比喻辅助帝王的大臣。《尚书•虞书•皋陶谟》：“臣作朕股肱耳目。”孔颖达疏：“君为元首，臣为股肱耳目，大体如一身也。”

③宣：播。道：开导，教导。

④列宿腾天，助阴光之夕照：是指众星虽小，腾布于天，亦可以助月未明之光。列宿，指众多星宿。阴光，指月光。

⑤溟渤：泛指大海。

⑥犹假物而为大：仍要借助百川、列宿成就其光大。

⑦统极：指帝王统治天下。极，指尽头、极点。代指国家最远的边界。理时：循理四时。

⑧方寸：形容很小。

⑨九区：泛指全国。

⑩资：凭借。

⑪必须明职审贤，择材分禄：帝王必须明辨职位大小，审查臣下是否贤明，然后依据其才能大小，分别授予官职爵禄。

⑫风行：像风一样流行。化洽：教化周遍。

⑬亏教：亏坏风俗教化。伤人：灭伤人伦。

⑭则哲惟难：大意是，帝尧都感到知人之难。语出《尚书•虞书•皋陶谟》。原文为：“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哲，明智。

【译文】

用人是否恰当，是国家治乱的根源。君主立国治民，要与大臣同心同德；弘风化俗，要靠明哲贤能的人。星宿布满天空，能帮助月光照耀夜空；百川流淌大地，能够增加大海深度。大海之深、月光之明，尚且需要借助百川和星宿，君主统治天下，循理四时，责任重大，如仅凭自己的才智，亲力亲为，而不借助众人的力量，怎么能成功呢？必须明确职责，注重审官，量材授职。如果用人得当，则仁风流行，天下自治；如果用人不当，就会败坏教化，伤害人伦。所以说，帝尧都感到任职审官很难，一定要慎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