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重要作家-圣-埃克苏佩利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利（AntoinedeSaint-Exupery，1900—1944）出生于里昂。在法国乃至世界作家中，圣-埃克苏佩利都是一个具有特殊性的人物。这种特殊性来自他那不平凡的特殊生活经历、个性与他独特的文学创作的结合。汉·沃尔在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飞翔的激情》一书中指出，如果圣-埃克苏佩利只写了《小王子》等作品，他就能名留青史了；如果他只是一名飞行员，他的勇气和经历也足以使他长久为人称道了。然而他都做到了：既是当代法国文学的一位大师，又是早期航空史上一位无畏的英雄。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两项事业并不是互不相干的，飞行和创作交织组成他非凡的一生，两项事业都是他不寻常个性的体现。

圣-埃克苏佩利4岁丧父，从小由母亲含辛茹苦地带大。他的母亲多才多艺，教他弹琴、画画，培养了他终生对写作的热爱。因为他有满头金发，童年时的绰号叫“太阳王”。在他的记忆里，童年是他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所以当他感到人间缺乏温情的时候，当他觉得生活孤寂的时候，他就喜欢在信纸上、手稿上和餐桌布上，画一些小人偶。这大概就是“小王子”的最初意象了。

但是，圣-埃克苏佩利似乎不愿成为一个职业作家，事实上他很蔑视那些咖啡馆诗人。有着“蓝天白云的耕耘者”之称的圣-埃克苏佩利，他的存在就意味着他首先是一个飞行员、航空家。早在4岁的时候，他就梦想将来飞上天空。而在12岁时，一位著名的飞行员就带他实现了他的愿望。这还是在航空飞行尚属罕见的本世纪初期，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确是一次非凡的经历。后来，他进了飞行学校，掌握了飞行技术。在那个年代里飞行还是一项高度危险的工作，然而圣-埃克苏佩利的大胆在当时只有勇敢的人才干的飞行界里也是出名的。他的飞行生活中充满了传奇性的经历：在不止一次飞行事故中负过重伤，试飞水上新机种时险些丧生，曾迫降在荒漠之中五天五夜之后才被救出，他还曾试图发明一种喷气式飞机，曾试图打破飞越大西洋的纪录……他似乎对生命危险毫不在意，飞行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忽而取一本书来看几页，忽而注目机翼边的壮丽景色，心有所感就马上取出本子来记上几句。这位空中诗人很不为他的飞行同伴所理解。战时他在盟军的侦察机队里服务，有一次因为疏忽又摔坏了飞机，但他只是平静地回答他的美国上司：“我想为法兰西而死。”恼怒的美国上校答道：“你要为法兰西死，这不干我的事，只是别摔坏我们美国的飞机！”在这位美国飞行军官眼里，他只是个怪人。正是这个怪人给世界文学留下了最优秀的描写航空生活的作品。1944年7月31日，他驾机执行他的第9次空中侦察任务，一去不复返，正如一篇悼念文章所写的：“魂返天国，星宿归位。”

圣-埃克苏佩利的文学创作从一开始就是以他的飞行生活经验为题材的。他的代表作《夜航》（1931）、《人的大地》（1939）等，都是在工作和战斗生活的暂歇期间写出来的。这两部以歌颂英雄主义和探讨人生真谛为主题的作品，写的是在艰苦的远程航行中，飞行员的经历和感受，他们出生入死的英雄壮举和崇高的生活目的。作者以高超的写景状物的艺术才能，真实、生动而又精微地描绘了种种常人从未见识过的天上人间的景物，刻画了许多新奇的、丰富多彩的形象。这两部作品以其纯净的语言、遒劲明快的风格、高尚的情操、富于激情和诗意的思绪，以及与命运对抗的大无畏精神，博得了评论家和读者的高度赞赏。

相形之下，《小王子》这部诗情洋溢的中篇哲理童话是圣-埃克苏佩利整个创作中不以航空飞行为题材的一部十分特殊的作品，它仿佛是作者那全部庄严而紧张的作品中一次恬静的憩息。1940年底，在巴黎沦陷后约半年，圣-埃克苏佩利辗转抵达纽约，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后的四年流亡生涯。由于不会说英语，与世隔绝，又因祖国亲友音讯全无，而自己一时又不能重驾飞机救国，圣-埃克苏佩利旅居的心情非常沉重。一位美国书商的妻子看出了他郁闷的心情，建议他写一本童话书以自娱娱人。作家就是在这种孤绝的心境中创作出《小王子》这部童话的。

圣-埃克苏佩利属于这样一类作家，提起自己的童年悠然神往。他认为，童年是盼望奇迹、追求温情、充满梦想的时代。对比之下，大人死气沉沉，权欲心重，虚荣肤浅。大人应该以孩子为榜样。这就像英国诗人华兹华斯那句妙语双关的话中所说的：“孩子是大人的父亲。”因此，《小王子》就作者的创作动机及其艺术特质而言，它更主要的是一本“写给大人看的童话”。据说作者在写作时，曾请一位画家画插图，但是送来的画稿都不能使他满意，画中缺乏他要求的拙朴稚气与迷幻梦境，最后他决定自己画插图。《小王子》英文本于1943年在纽约首先出版。评论界和读者对这本书感到意外。一直写飞机的圣-埃克苏佩利这次写了一篇童话——童话是大人讲给孩子听的故事，而《小王子》是把故事讲给大人们听！

在世界文坛上，圣-埃克苏佩利被视为一个具有使命感的严肃的作家。他的作品所关注的不是特定的地域，甚至也不是某个国家，而是整个人类。《小王子》构思奇特新颖，文笔雅致隽永。书中描绘的小王子是一位神奇的儿童，住在只比他自己大一丁点儿的B612号小行星上。由于跟小行星上的一朵花儿有点误解，同时也“为了找点事情做，学点知识”，小王子开始到邻近的七个星球做访问。第一个星球上只住着一位国王。国王不停地向小王子这个唯一的“臣民”发号施令，以显示自己的尊严。第二个星球上住着一个自吹自擂爱好虚荣的人，他要求小王子崇拜他，因为他自认为是这个星球上各方面最出色的人。第三个星球上住着一个酒鬼，他试图以喝酒来忘掉“喝酒的耻辱”。第四个是个商人的星球，商人一遍遍地数着星星，统计它们的数目，目的是把它们存入银行占为己有。这一次次短暂的访问使小王子陷入了无限的感伤之中，他觉得这些大人真是太古怪了。第五个星球非常小，只能安装一盏路灯，住一个点灯的人。点灯人虽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但这个星球已容不下第二个人。第六个星球上住着一位地理学家，在这位老先生的指点下，孤单的小王子来到了人类居住的地球上。这第七个星球“地球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星球。据统计，那儿有111个国王（当然啦，没有漏掉黑人国王），7000个地理学家，90万个商人，750万个酒鬼，3亿1100百万个虚荣迷，也就是说大约有20亿大人”。小王子登高俯视人类，发现人是那样缺乏想象力，只知像鹦鹉那样重复别人讲过的话。这时的小王子越来越思念自己星球上的那枝小玫瑰花。后来，他遇到了一只狐狸。按照狐狸的要求，他耐心驯养征服了狐狸，并与它结为亲密的朋友。狐狸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只有心灵才能洞察一切，肉眼是看不见事物本质的”这句话告诉了小王子。利用这个秘密，小王子在撒哈拉大沙漠中与遇险的飞行员一起找到了生命的泉水。最后，小王子悄悄地消失了，“只见他脚旁闪出一道黄色的光。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他没有叫喊一声，就像一棵树一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因为是在沙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作为一部富于诗情的哲理童话，《小王子》没有离奇的情节，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故事在平淡的铺叙中展开。那么，《小王子》的魅力究竟何在？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的一段评论或许正好回答了这个问题：“《小王子》在其富有诗意的淡淡哀愁中也蕴含着一整套哲学思想”“这本给成人看的儿童书处处包含着象征意义，这些象征看上去既明确又隐晦，因此也就格外地美”。有关的研究表明，《小王子》这部精美的作品的魅力，就在于其丰富的内涵和广泛的象征意义，就在于其象征意义的或明或暗。

《小王子》是作者从生活中提炼、升华的人生哲学的集中表现，其象征艺术也都植根于现实之中。不过，其中有的直白，有的含蓄，有的寓意深邃。

作品中的第一类象征直率而明了。例如，醉心于权势的孤独的国王（政治权力的象征），贪得无厌、一味追求金钱的市侩商人（金融权力的象征），学究气十足、脱离实际的地理学家（精神权力的象征），孤芳自赏的虚荣迷，因循守旧、缺乏独立思考，但具有实干精神的点灯人等等，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屡见不鲜的人物，经过作者的加工提炼，他们都更具有了一种象征意义和普遍意义。

第二类象征较为含蓄，需要读者仔细揣摩、思考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例如作品中的“蛇”“狐狸”“花”“水与井”等意象，都具有各自的寓意和所指：“蛇”是具有强大威力、能猜破一切谜底的死神的象征；“狐狸”是最纯洁、最智慧的动物，作者通过它的嘴道出了交往的秘诀：为了交朋友，就必须经过“驯养”，建立联系，树立责任感，必须“用心灵洞察一切”……

第三类象征则具有深层意义，须从作者所处的时代和文化背景的高度对该童话加以审视，进而深入挖掘，方能领悟其潜在的象征意义。例如“小王子”是一个神奇人物，具有随意在星际之间遨游的超人能力。他满头金发，身着长袍，无国籍，也无家园，生活在人类社会之外，不受任何陈规陋习的束缚，是无牵无挂而又天真无邪的传奇式的儿童形象。他是永葆童真的天使之化身，是智慧和真理之源泉，是作者理想之象征。而小王子与飞行员之间的难以沟通或不理解，也恰恰是作者着力揭示的客观存在的矛盾。此种“难以沟通”，不正是儿童的内心世界与大人们的内心世界之间格格不入的象征吗？此外，“沙漠”则是世界上人烟稀少的净土，是脱离尘世污染的人间天堂的象征。这种环境最适合人们进行反思和遐想，从而完成现实与想象的交融和转换。“小王子之死”象征着纯朴的心灵与圣洁的沙漠之融合，象征着从错综复杂、荒诞无稽的人际关系中的超然解脱。同时，“小王子之死”是地球上成千上万个像“莫扎特一样的天才”受到“现代文明”摧残而夭折的象征，也表达了作者对人类“童年”消逝的无限怅惘和感叹。419

《小王子》看似平淡的叙述、简洁的表现手法与深邃的象征、深刻的哲理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使这部作品拥有了一种可以被持久品味的魅力。事实上，当1943年《小王子》在美国面世时，全世界还处于烽火连天、血肉横飞的战火之中，虚无缥缈中的小王子在找寻什么，谁会多去理会呢？随着岁月的推移，《小王子》的寓意在严酷的现实中愈来愈明显。茫茫宇宙中，目前知道只有一个星球住着人，人的感情也全部倾注在这个星球上。在这个孤独的星球上，人既坚强又脆弱，文明既可长存又易毁灭，这要取决于人类是否好自为之。420作品所表达的对于人类及其文明的深邃的思索，无疑值得人们长久地品味和反思。

今天，《小王子》已成为圣-埃克苏佩利最著名的一部作品。它已经被译成了近50种文字，几乎象征着人类共同的语言；许多西方国家将它选入教科书，使之成了青少年的必读书籍。当圣-埃克苏佩利驾机消逝于蓝天的时候，他把《小王子》永远地留在了人间，留给了所有的孩子和“长成了大人的从前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