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一种古老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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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是源于人性的一种古老美德。无论它带来什么样的困境、痛苦和挣扎，人们最终都会发现它一直存在于那里，构成人类社会和个体的精神支柱。失去忠诚便失去公正，失去爱，人类社会也就不复存在，这或许就是‘忠诚’会永远存在下去的意义。”美国学者艾瑞克·费尔滕《忠诚》一书出了中译本，请我点评，读后便写下这段文字。
在一个缺乏诚信和怀疑道德的年代，浮躁的人们似乎不再相信还会有如同忠诚一类的美德存在。美国教育学家詹姆斯·亨特在《美德的死亡》一书中对于当代人美德的衰落充满哀伤，认为美国社会已经失去使美德得以存在的I3I社会和文化条件。任何政治辩护、法律约束和教育政策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美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时下，在中国大地上也蔓延着各种“道德怀疑论”、“道德冷漠论”以及“道德滑坡论”,人们似乎也可以信手拈来举出“小悦悦事件”作为佐证。然而，不论人们如何哀伤和慨叹，都不会改变美德就在我们身边，时刻陪伴我们的事实。试想，倘若没有美德我们今天的社会能够存在下去吗?如果没有美德，我们能够在群体中生存吗?如果没有美德，我们的人生还有意义吗?费尔滕也强调：“没有哪一种关系是永恒不变的，所有关系在存续期间都需要我们付出某种忠诚。我们生活中绝大多数的重要事情都离不开忠诚，这些事情构成我们生存的价值。没有忠诚，就没有爱；没有忠诚，家庭就会支离破碎；没有忠诚，友谊也不会持久；没有忠诚，就不会有对社会、对国家的奉献精神。”
忠诚和背叛似乎是一对与生俱来的矛盾，正如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样不可分割。这一矛盾和困境常常让我们的内心充满挣扎，它考验着我们的意志和耐力，考验着我们的心智和坚守精神，与这种矛盾共存要比奉行某种义务更为艰难和更为磨难。许多西方哲学家都相信理性构成义务的理由和动机，它使美德成为美德，但费尔滕的看法则相反，他认为忠诚是一种美德，而不是一种义务，忠诚更具有感情色彩，更需要求助于人的意志而不是理性。他在书中列举一个博弈论最著名的“囚徒困境”实验说明这一问题。警察逮捕了两个嫌犯，但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控他们，于是便分别提审这两个人，都给出如下选择：1.如果你认罪，并作证检举同伙，而他却没有举报你，那么他就会被判入狱10年，你将被无罪释放。2.如果你们互相检举对方，那么每个人都会获刑7年。3.如果你没有告发同伙，而他告发了你，那你将承担所有罪行，入狱10年。
4.如果你们两个人都保持沉默，便都会仅仅被拘留6个月。显然，两个嫌犯的最佳选择是双双保持沉默，然而无数实验的博弈结果却是：经过慎重的理性思考，两个嫌犯都在无罪释放的诱惑下选择了背叛对方。依我之见，这个实验或许还可以表明，即便在日常生活中，理性也不能强大到足以支撑起我们的美德，仅仅出自义务的理性要求和计算常常在侥幸心理作祟下作出相反的选择。似乎在爱中也是如此，费尔滕认为，与其说爱是激情和欲望，不如说爱是你对另一个人的生活，以及你们共同未来的一种忠诚和信任。后者把我们与自己所爱的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没有什么比一个新情人的插足更能破坏这种关系，人们时常幻想找到一个情人，既不要求感情，也不要求承诺，而事实上这样的好事却不会发生。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也认为：“婚外情的首要条件是自由，随后就会效仿婚姻关系，提出更多的限制。爱用其特有的方式要求人们对未来作出承诺，即便是性爱关系也是如此。"因而，忠诚与义务的区别在于前者所诉诸的情感特性，费尔滕看到，各种各样的规则决定了我们应尽什么样的义务，我们甚至可以通过对一些基本原则的理性思考来解释这些义务。然而，不管义务的强迫性有多大，它总是有一种外来的、不属于自身的感觉，它把要求强加给我们，不断要求我们做这做那。而忠诚则完全相反，它是一种情感反应，它源于我们自身，时刻与我们在一起，无须任何证明，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们就可以感知到它。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哲学家约瑟夫·雷顿才强调，“情感可以激发最强大的、最为持久的行为动机，情感也是意志力最为永恒的刺激因素"。同样针对上述"囚徒困境",当代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也分析说：不管处于囚徒困境的人们采取什么样的行为都表明一个事实，即情感和情绪往往是多数人采取行动的最直接原因。情感亦可以让人不惜自身的眼前利益，满怀动力地奔向一个更宽阔和更长远的目标。 忠诚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它如同一根结实的绳索时刻保护着我们，以防我们从人生的高处跌落下来。但由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社会的自我”,人们之间的差异性和多元性却每每地让我们陷入有关忠诚的困境之中，有时其选择也绝非是黑白分明的忠诚与背叛之间的截然对立，而是忠诚与忠诚之间的冲突，例如我们对朋友的忠诚可能与对兄弟、对父母的忠诚背道而驰。随着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们所需要的忠诚也越来越多，而忠诚之间产生矛盾对立的风险也越来越大。面对这种困境，人们都希望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案解决所有冲突，从柏拉图到康德都想建立没有自相矛盾的道德体系。而事实上，这些努力往往会由于生活的多样性以及理性与义务的单一性而落空，因为任何人都无法给出一个普遍的忠诚原则，忠诚的道德力量不仅要求人们在忠诚与背叛之间作出正确的选择，更要求人们根据具体的情境和关系在忠诚与忠诚之间作出恰当的选择。有时，我们需要为了坚守一个忠诚，而对另一个忠诚作出让步，只要这种让步是出于爱和关怀，吻合正义原则，它便可以获得道德支持，因为如同任何美德一样，忠诚不是绝对的，它只在每种范围之内具有合理性，不能推向极端，这一范围的边界并不总是清晰的，需要人们依据道德感和良心廓清它的边界，作出正确的抉择。从根本上说，这种选择的最终动力来源于爱，因为正如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所描述的那样，爱是"独一无二的/元素中的元素/宇宙万物的黏合剂"。 我们为爱而忠诚，这种忠诚来源于爱，也正因为如此，米兰·昆德拉才相信——“忠诚是所有品质中最值得自豪的；忠诚能够把瞬间四分五裂的生活碎片融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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