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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语录】物之以群相竞,斯固然矣,至其势逼而率相近者,则其相 49竞也尤甚。草木之群也,鱼之群也,鸟之群也,兽之群也,其不敌人群一也,而兽群独蚤见摧灭者何也?其居与人太逼,其类与人太近也。故鱼得以自存于渊,鸟得以自存于天,草木得以自存于地,为其与人无患与人无争也。若其相逼相近而犹能自存者,若蜂、若蝗、若蚁、若蚊虻,则必其能群之力与人不甚相远,故其类终莫得而漸灭。 【《说群一 群理一》】
【梁启超语录】何谓造物?合群是已。何谓化物?离群是已。欲求水者以轻气二分剂养气一分剂合而群之,则水体成矣。欲灭水者以二铂片激电化之,使其轻养二质发泡相离,则水体灭矣。推之百物,莫不皆然。故欲灭人之家者,灭其家之群可矣。使之兄弟相阅,父子相夷,虽素封之产,可立敝矣。欲灭人之国者,灭其国 之群可矣。使之上下不相通,彼此不相恤,虽天府之壤,可立亡矣。木有寄生者,寄生之木菀,则所寄之木枯矣。然必槐、桑、蒲、柳之类质理松散,然后寄生者乃得入。其松柏豫章无患此者,质点之相切密也。老病之人肺腑阂隔腠理松疏,则鬼祟凭之,寒暑侵之,强壮少年无患此者,体魄之相卫周也。夫治国者何独不然。舜之所居,一年成邑,三年成都。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合群之谓也。《春秋》曰:“梁亡。”《传》曰:“鱼烂而亡也。”凡言亡国者,号曰土崩,曰瓦解,离群之谓也。 【《说群一 群理一》】
【梁启超语录】吾闻师之言地运也,大地之运,起于昆仑。最先兴印度,迤西而波斯,而巴比伦,而埃及。渡地中海而兴希腊沿海股,而兴罗马意大利,循大西洋海岸迤北兴西班牙、葡萄牙,又北而兴法兰西。穿海峡而兴英吉利,此千年以内,地运极于欧土,洋溢四论因病全洲。其中原之地,若荷兰,若瑞士,若德意志,则咸随其运之 51所经,而一一渤起。百年以内,运乃分达,一入波罗的海迤东以兴俄,一渡大西洋迤西以兴美,三十年来西行之运,循地球一转,渡大东洋以兴日本,日本与中国接壤,今运率甚速,当渡黄海、渤海兴中国。而北有高丽,南有台湾,以为之过脉,运将及矣。东行之运,经西伯利亚,达中国。十年以后,两运并交,于是中国之强盛,将甲于天下。昔终始五德之学,周秦儒者,罔不道之,其几甚微,其理可信。此固非一孔之儒,可以持目论而非毁之者也。以人事言之则如彼,以势言之则如此。鸣呼!彼西人虽欲犬马我,奴隶我,吾奚惧焉,吾奚馁焉。问者曰:瓜分之约,期以五年,内讧之形,不可终日。汲汲顾影,日薄唵磁,死丧无日,皇言盛强,五尺之童,知其无救。甚矣,吾子之至愚而病狂也,不则故为大言以自喜以欺天下也。释之曰:不极剥者不速复,不小往者不大来。华盛顿八岁血战,南北美频年交恶,于美 之强,宁有害焉?拿帝用兵,杀人如草菅,君民草政,废置于弈棋,于法之强,宁有害焉?俄、德、美三国,劫盟海疆,萨长土诸藩,构衅内地,于日本之强,宁有害焉?且而不闻乎,殷忧所以启圣,多难乃以兴国。又曰: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举天下人而安之,斯获危矣。举天下人而危之,斯获安矣。吾直惧夫吾国人于今日危亡之故,知之者尚少也,藉或知之,则以为大局之患,于我无与也。亦即知之,亦即忧之,固知重泉之下,即是天衢,各怀衔石之心,已无东海。彼何德而天幸,我何辜而天亡,敬告我后,及我大夫,凡百君子,吾侪小民,忍大辱,安大苦,发大愿,合大群,革大弊,兴大利,雪大耻,报大仇,定大难,造大业,成大同。仁人志士,其宁能无动于其心者乎?《论中国之将强》四论国病荀子曰:凡事利多而害少,则为之。商君曰:利不十不变 53法,有百倍之利,而更无一害,夫亦何惮而久不为也。挽粟、调兵、通商、利运、赈灾、察吏、开风气、通有无,铁路之利,亦即知之言之,筹巨款而专办之矣。而反于此近民要图,习不加察,有数微款,诿难筹办,无亦见远而遗近乎。远法商周之旧制,近采泰西之新政,内豁壅污之积弊,外免邻国之恶诮,民生以利,国体以尊,政治以修,富强以基,一举而数善备。固未有切近便易于此者也。《书》曰:“王道荡荡。”又曰:“王道平平。”盖信乎王道之必先如此,然后有以著荡平之化也。 【《冶始于道路说》】
【梁启超语录】男女中分,人数之半,受生于天,受爱于父母,非有异类,虽然人类之初起,以力胜者也,力之最悬绝不相致,而大势最易分者,莫如男女,故男子之强悍者相率而倡扶阳抑阴说。尽 天下之女子而不以同类相待,是故尘尘五洲,莽莽万古,贤者如鲫,政教如海,无一言一事为女子计。其待女子也,有两大端:一曰充服役,二曰供玩好。由前之说,则豢之若犬马。由后之说,则饰之若花鸟。禀此二虐,乃生三刑,非洲、印度以石压首,使成扁形,其刑若黥。欧洲好细腰,其刑若关木。中国缠足,其刑若断胫。三刑行而地球之妇女无完人矣。缠足不知所自始也,要而论之,其必起于污君独夫民贼贱丈夫。苟以恣一日之欲,而敢于冒犯千世之不韪。其行事则商受之剖孕断涉,其居心则刘钬之斗兽戏蛇。以孔教论,所谓作俑其必无后。以佛法论,所谓地狱正为此人。嗟夫!天下事良法每惮于奉行,而谬种每易于相袭。以此残忍酷烈轻薄猥贱之事,乃至波靡四域,流毒千年。父母以此督其女,舅姑以此择其妇,夫君以此宠其妻,龁齿未易,已受极刑,骨即折落,皮肉溃脱,创伤充斥,脓血狼藉,呻吟弗顾,悲谛弗恤,哀求弗应,嗥号弗闻,数月之内,杖而四论国病不起,一年之内,舁而后行。虽狱吏之尊,无此忍心,即九世之 55仇,亦报不至是。顾乃以骨肉之爱,天性之亲,狗彼俗情,为此荼毒,鸣呼!可不谓愚人哉?可不谓忍人哉?《戒缠足会叙》要之舍西学而言中学者,其中学必为无用;舍中学而言西学者,其西学必为无本。无用无本,皆不足以治天下。虽庠序如林,逢掖如鲫,适以蠹国,无救危亡。方今四夷交侵,中国微矣!数万万之种族,有为奴之痫;三千年之宗教,有坠地之惧。存亡绝续,在此数年。学者不以此自任,则颠覆惨毒,宁有幸乎?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宏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是在吾党。 【《西学书目表后序》】 【梁启超语录】《春秋》曰:蒙大辱以生者,无宁死。痛乎哉!以吾中国四万万戴天覆地含生负气之众,轩辕之胤,仲尼之徒,尧舜文王之民,乃化化倪倪,忍尤攘垢,缅然为臣、为妾、为奴、为隶、为牛、为马于他族,以偷余命而保残喘也。《记》曰: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者,诟之而不闻,曳之而不动,唾之而不怒,役之而不惭,到之而不痛,縻之而不觉。此其术也,自老氏言之,谓之至道,而自孔子、孟子言之,谓之无耻。鸣呼!吾不解今天下老氏之徒,何其多也,越惟无耻,故安于城下之辱。陵寝之躇躏,宗柘之震恐,边民之涂炭,而不思一雪。乃反托虎穴以自庇,求为小朝廷以乞旦夕之命。越惟无耻,故坐视君父之难,忘越镝之义,昧螯纬之恤,朝睹烽燧,则苍黄瑟缩,夕闻和议,则歌舞太平。官惟无耻,故不学军旅而敢于掌兵,不谙会计而敢于理财,不习法律而敢于司李。瞽聋跛疾,老而不死,年逾耋颐,犹恋栈豆,接见西官,栗栗变色,听言若闻雷,睹颜若谈虎。其下焉者,饱食四论国病无事,趋衙听鼓,旅进旅退,濡濡若驱群豕,曾不为怪。士惟无 57耻,故一书不读,一物不知,出穿窬之技,以作搭题,甘囚虏之容,以受收检,褒八股、八韵,谓极宇宙之文,守高头讲章,谓穷天人之奥。商惟无耻,故不讲制造,不务转连,攘窃于室内,授利于渔人,其甚者习言语为奉承西商之地,入学堂为操练买办之子,充犬马之役,则耀于乡闾,假狐虎之威,乃轿其同族。兵惟无耻,故老弱羸病,苟且充额,力不能胜匹雏。耳未闻谈战事,以养兵十年以蓄,饮酒看花,距前敌百里而遥,望风弃甲。民惟无耻,百人之中,识字者不及三十,安之若素,五印毒物,天下所视为虺命为鸩,乃遍国种之,遍国嗜之,男妇老弱,十室八九,依之若命。缠足陋习,倡优之容,天刑之惨,习之若性。嗟乎!之数无耻者,身有一于此罔不废,家有一于此罔不破,国有一于此罔不亡。使易其地居殷周之世,则放巢流彘之事,兴不旋踵,使移此辈实欧墨之域,则波兰、突厥之辙,将塞天壤。吾 不解天之所毒中国者,何以如此其甚也。吾又不解中国人之自绝于天者,又何以如此其至也。《孟子》曰:“无耻之耻,无耻矣。"吾中国四万万人者,惟不知无耻之为可耻以有今日,亦既知之,亦既耻之,子胥耻父,乃鞭楚墓;范蠡耻君,乃沼吴室;张良耻国,乃墟秦社。大彼得耻愚以兴俄,华盛顿耻弱以造美,惠灵吞耻挫以拒法,嘉富洱耻散以合意,威良卑士麦耻受辖而德称雄,爹亚士耻割地而法再造,日本君臣民耻劫盟而幡然维新,更张百度,遂有今日。若是者虽耻何害,而惜乎吾中国知之者尚少,方且掩匿弥缝其可耻者,以冀他人之不我知,而未闻有出天下之公耻,以与天下共耻之者也。宗室寿君,以天潢之亲,明德之后,奋然耻之,特标此义,立会以号召天下,而走告于启超曰:嗟乎!吾侪四万万蒙耻之夫,苟犹有人心,犹是含生负气戴天覆地者,其庶诵《春秋》之义,抉老学之毒,以从寿君之后,意者天其未绝中国欤。虽然,吾犹将有言,愿吾侪自耻其四论国病耻,无责人之耻,贤者耻大,不贤耻小,人人耻其耻而天下平。 59自讳其耻,时曰无耻,自诵其耻,时曰知耻。启超请诵耻以倡于天下。鸣呼!圣教不明,民贼不息,太平之治不进,大同之象不成。斯则启超之耻也。 【《知耻学会叙》】 【梁启超语录】天下最可厌可憎可鄙之人,莫过于旁观者。 旁观者,如立于东岸,观西岸之火灾,而望红光以为乐;如立于此船,观彼船之沉溺,而睹其凫浴以为欢。若是者,谓之阴险也不可,谓之狠毒也不可。此种人无以名之,名之曰无血性。嗟乎!血性者人类之所以生,世界之所以立也;无血性则是无人类、无世界也。故旁观者,人类之蟊贼、世界之仇敌也。 人生于天地之间,各有责任。知责任者大丈夫之始也,行责任者大丈夫之终也,自放弃其责任,则是自放弃其所以为人 之具也。是故人也者,对于一家而有一家之责任,对于一国而有一国之责任,对于世界而有世界之责任。一家之人各各自放弃其责任,则家必落;一国之人各各自放弃其责任,则国必亡;全世界人人各自放弃其责任,则世界必毁。旁观云者:放弃责任之谓也。 中国词章家有警语二句,曰:“济人利物非吾事,自有周公孔圣人。”中国寻常人有熟语二句,曰:“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此数语者实旁观者之经典也、口号也。而此种经典、口号,深入于全国人之脑中,拂之不去,涤之不净。质而言之,即“旁观”二字,代表吾全国人之性质也,是即“无血性”三字,为吾全国人所专有物也。呜呼!吾为此惧。 【《呵旁观者文》】 【梁启超语录】【五论爱国与独立】 泰西人之论中国者,辄曰:彼其人无爱国之性质。故其势 61涣散,其心耎懦,无论何国何种之人,皆可以掠其地而奴其民,临之以势力,则帖耳相从;啖之以小利,则争趋若鹜。盖彼之视我四万万人,如无一人焉。惟其然也,故日日议瓜分,逐逐思择肉,以我人民为其圉下之隶,以我财产为其囊中之物,以我土地为其版内之图。扬言之于议院,胜说之于报馆,视为固然,无所忌讳。询其何故,则曰:支那人不知爱国故。哀时客曰:“呜呼!我四万万同胞之民,其重念此言哉。” 【《爱国论》】 【梁启超语录】哀时客又曰:“鸣呼!异哉,我同胞之民也,谓其知爱国耶,何以一败再败,一割再割,要害尽失,利权尽丧,全国命脉,朝不保夕。而我民犹且以酣以嬉,以歌以舞,以鼾以醉,晏然以为于己无与,谓其不知爱国耶。”顾吾尝游海外,海外之民以千万 计,类皆激昂奋发。忠肝热血,谈国耻,则动色哀叹;闻变法,则额手踊跃;睹政变,则扼腕流涕。莫或使之,莫或使之。呜呼!等是国也,等是民也,而情实之相反若此。 【《爱国论》】 【梁启超语录】今试执一人而语之曰:汝之性奴隶性也,汝之行奴隶行也,未有不色然而怒者。然以今日吾国民如此之人心,如此之习俗,如此之言论,如此之举动,不谓之为奴隶性奴隶行不得也。夫使吾君以奴隶视我,而我以奴隶自居,犹可言也。今吾君以子弟视我,而我仍以奴隶自居,不可言也。泰西人曰:支那人无爱国之性质。我四万万同胞之民,其重念此言哉,其一雪此言哉。 国者何?积民而成也。国政者何?民自治其事也。爱国者何?民自爱其身也。故民权兴则国权立,民权灭则国权亡。为五论爱国与独工君相者而务压民之权,是之谓自弃其国;为民者而不务各伸其 63权,是之谓自弃其身。故言爱国必自兴民权始。 【《爱国论》】 【梁启超语录】西儒之言曰:侵犯人自由权利者,为万恶之最,而自弃其自由权利者,恶亦如之。盖其损害天赋之人道一也。夫欧洲各国今日之民权,岂生而已然哉,亦岂皆其君相晏然辟咀而授之哉。其始由一二大儒,著书立说而倡之,集会结社而讲之,浸假而其真理灌输于国民之脑中,其利害明揭于国民之目中,人人识其可贵,知其不可以已,则赴汤蹈火以求之,断颈绝脱以易之。西儒之言曰:文明者,购之以血者也。又曰:国政者,国民之智识力量的回光也。故未有民不求自伸其权,而能成就民权之政者。我国蚩蚩四亿之众,数千年受治于民贼政体之下,如盲鱼生长黑壑,出诸海而犹不能视。妇人缠足十载,解其缚而犹 不能行,故步自封,少见多怪,曾不知天地间有所谓民权二字。《爱国论》独立者何?不藉他力之扶助,而屹然自立于世界者也。人而不能独立,时曰奴隶。于民法上不认为公民;国而不能独立,时曰附庸。于公法上不认为公国。嗟乎!独立之不可以已如是也。《易》曰:“君子以独立不惧。”孟子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又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人苟不自居君子而自居细人,不自命豪杰而自命凡民,不自为丈夫而甘为妾妇,则亦已矣。苟其不然,则当自养独立之性格。 人有三等,一曰,困缚于旧风气之中者。二曰,跳出于旧风气之外者。三曰,跳出旧风气而后能造新风气者。夫世界之所以长不灭而日进化者,赖有造新风气之人而已。天下事往往有十年以后,举世之人,人人能思之,能言之,能行之。而在十年五论爱国与独之以前,思之言之行之仅一二人,而举世目为狂悖,从而非笑之。 65夫同一思想言论行事也,而在后则为同,在前则为独,同之与独,岂有定形哉?既曰公理,则无所不同,而于同之前必有独之一界,此因果阶级之定序必不可避者也。先于同者则谓之独,古所称先知先觉者,皆终其身立于独立境界者也。惟先觉者出其所独以公诸天下,不数年而独者皆为同矣。使于十年前无此独立之一二人以倡之,则十年以后之世界,犹前世界也。故独立性者,孕育世界之原料也。 【《独立论》】 【梁启超语录】天下不能独立之人,其别亦有二,一曰望人之助者;二曰仰人之庇者。望人之助者盖凡民,犹可言也。仰人之庇者,真奴隶也,不可言也。呜呼!吾一语及此,而不禁太息痛恨于我中国奴隶根性之人何其多也!试一思之,吾中国四万万人,其不仰 庇于他人者几何哉?人人皆有其所仰庇者,所仰庇之人,又有其所仰庇者,层积而上之,至于不可纪极,而求其真能超然独立与世界直接者,殆几绝也。公法,凡国之仰庇于他国者,则其国应享之权利,尽归于所仰庇国之内,而世界上不啻无此国。然则人之仰庇于他人者,亦不啻世界上无此人明矣。而今吾中国四万万皆仰庇于他人之人,实则无一人也。以全国之大,而至于无一人,天下可痛之事,孰过此也。 【《独立论》】 【梁启超语录】孟德斯鸠曰:“凡君主国之人民,每以斤斤之官爵名号为性命相依之事,往往望贵人之一颦一笑,如天帝,如鬼神者。"孟氏言之,慨然有余痛焉,而不知我中国之状态,更有甚于此百倍者也。今夫畜犬,见其主人,摆颈摇尾,前趋后蹑者,为求食也。今夫游妓,遇其所欢,涂脂抹粉,目挑心招者,为缠头也。 【五论爱国与独主】 若夫以有灵觉之人类,以有血性之男子,而其实乃不免为畜犬 67游妓之所为,举国如是,犹谓之有人焉,不可得也。吾今为此言,人必坐吾以刻薄之罪,吾亦固不忍言之。虽然,试观今日所谓士大夫者,其于求富贵利达之事,与彼畜犬游妓之所异者能几何也?士大夫一国之代表也,而竟如是谓国之有人,不可得也。夫彼求富贵利达者,必生于畜犬游妓之行何也?以有所仰庇也。此一种仰庇于人之心,习之成性,积数千年铭刻于脑筋而莫或以为怪,稍有倡异议者,不以为大逆不道,则以为丧心病狂也。彼其论殆谓人不可一日不受庇于人者,今日不受庇于甲,明日必当受庇于乙,如彼史家所论,谓不可一日无正统是也。又其人但能庇我,吾则仰之,不论其为何如人。如彼史家所记载,今日方目之为盗贼,明日已称之为神圣文武太祖高皇帝是也。故数千年来受庇于大盗之刘邦、朱元璋,受庇于篡贼之曹丕、司马师、刘裕、赵匡胤,受庇于贼种之刘渊、石勒、耶律、完颜、成吉思,皆砚然不之怪。从其摆颈摇尾、涂脂抹粉,以为分所宜然,但求无一日无庇我之人足矣。呜呼!吾不知我中国此种畜根奴性,何时始能划除之而化易之也。今来庇我者,又将易他人矣。不见乎人耶稣教天主教者遍于行省乎?不见乎求入英籍日本籍者,接踵而立乎?不见乎上海香港之地皮涨价至百数十倍乎?何也?为求庇耳。有心者方欲以瓜分革命之惨祸至动众人,而不知彼畜根奴性之人,营狡兔之三窟,固已久矣。此根性不破,虽有国不得谓之有人,虽有人不得谓之有国。哀时客曰:今之论者,动曰西人将以我为牛马为奴隶,吾以为特患同胞之自为牛马,自为奴隶而已。苟不尔,则必无人能牛马之奴隶之者,我国民盍兴乎来。 【《独立论》】 【梁启超语录】【六论英雄与成败】 凡任天下大事者,不可不先破成败之见。然破此见,大非 69易事。必知天下之事,无所谓成,无所谓败,参透此理而笃信之,则庶几矣。何言乎无所谓成?天下进化之理,无有穷也,进一级更有一级,透一层更有一层。今之所谓文明大业者,自他日观之,或笑为野蛮,不值一钱矣。然则所谓成者果何在乎?使吾之业能成于一国,而全世界应办之事复无限,其不成者正多矣;使吾之业能成于一时,而将来世界应办之事复无限,其不成者正多矣。况即以一时一国论之,欲求所谓美满圆好毫无缺憾者,终不可得;其有缺憾者,即其不成者也。盖世界之进化无穷,故事业也因之无穷,而人生之年命境运、聪明才力则有穷。以有穷者入于无穷者,而欲云有成,万无是处。何言乎无所谓败?天下之理,不外因果,不造因则断不能结果,既造因则无有不结果,而其结果之迟速远近,则因其内力与外境而生种种差别。浅见之徒,偶然未见其结果,因谓之为败云尔,不知败于此 者或成于彼,败于今者或成于后,败于我者或成于人。尽一分之心力,必有一分之补益,故惟日孜孜,但以造因为事,则他日结果之收成,必有不可量者。若怵于目前,以为败矣败矣,而不复办事,则遂无成之一日而已。故办事者立于不败之地者也,不办事者立于全败之地者也。苟通乎此二理,知无所谓成,则无希冀心;知无所谓败,则无恐怖心。无希冀心,无恐怖心,然后尽吾职分之所当为,行吾良知所不能自已,备其身以入于世界中,磊磊落落,独往独来,大丈夫之志也,大丈夫之行也。 【《成败》】 【梁启超语录】读松阴之集,然后知日本有今日之维新者,盖非偶然矣。老子曰:“不为天下先。”盖为天下先者,未有不败者也。然天下人人皆畏败而惮先,天下遂以腐坏不可收拾。吉田松阴之流,先天下以自取败者也。天下之事,往往有数百年梦想不及者,六论英雄与成败忽焉一人倡之,数人和之,不数年而遍于天下焉。苟无此倡之 71一人,则或沉埋隐伏更历数十年、数百年而不出现,石沉大海,云散太虚而已。 【《成败》】 【梁启超语录】或云英雄造时势,或云时势造英雄,此二语皆名言也。为前之说者曰:英雄者,人间世之造物主也。人间世之大事业,皆英雄心中所蕴蓄而发现者。虽谓世界之历史,即英雄之传记,殆无不可也。故有路得然后有新教;有哥仑布然后有新洲;有华盛顿,然后有美国独立;有俾士麦然后有德国联邦。为后之说者曰:英雄者,乘时者也,非能造时者也。人群之所渐渍积累、旁薄蕴蓄,既已持满而将发,于斯时也,自能孕育英雄,以承其乏。故英雄虽有利益及于人群,要不过以其所受于人群之利益而还付之耳。故使路得非生于十六世纪,而生于第十世 纪,或不能成改革宗教之功;使十六世纪即无路得,亦必有他人起而改革之者。其他之实例亦然。虽无哥白尼,地动之说终必行于世;虽无哥仑布,美洲新世界终必出现。余谓两说皆是也。英雄固能造时势,时势亦能造英雄。英雄与时势,二者如形影之相随,未尝少离。既有英雄,必有时势;既有时势,必有英雄。呜呼!今日禹域之厄运,亦已极矣!地球之杀气,亦已深矣!孟子不云乎:“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斯乃举天下翘首企足,喁喁焉望英雄之时也。二三豪俊为时出,整顿乾坤济时了。我同志,我少年,其可自菲薄乎?《英雄与时势》人之生也,与忧患俱来;苟不尔,则从古圣哲,可以不出世矣。种种烦恼,皆为我练心之助;种种危险,皆为我练胆之助,随处皆我之学校也。我正患无就学之地,而时时有此天造地设六论英雄与成败之学堂以饷之,不亦幸乎!我辈遇烦恼遇危险时,作如是观,未 73有不洒然自得者。 凡办事必有阻力,其事小者其阻力亦小,其事愈大其阻力亦愈大。阻力者乃由天然,非由人事也。故我辈惟当察阻力之来而排之,不可畏阻力之来而避之。譬之江河,千里入海,曲折奔赴,遇有沙石则挟之而下,遇有山陵则绕越而行,要之必以至海为究竟。为事遇阻力者,当作如是观。至诚至感,金石为开,何阻力之有焉!苟畏而避之,则终无一事可办而已。何也?天下固无无阻力之事也。 【《养心语录》】 【梁启超语录】普相士达因曰:“无哲学的理想者,不足以为英雄;无必行敢为之气力者,亦不足以为英雄。”日本渡边国武述此语而引申其义曰:“今人之弊,有理想者无气力,立于人后以冷笑一晚青名人睿梧 世;有气力者无理想,排他人以盲进于政界。”饮冰主人曰:理想与气力兼备者英雄也;有理想而无气力,犹不失为一学者;有气力而无理想,犹不失为一冒险家。我中国四万万人,有理想者几何人?有气力者几何人?理想气力兼备者几何人?嗟乎!国于天地,必有与立。一念及此,可为寒心。 【《理想与气力》】 【梁启超语录】破坏主义何以可贵?曰凡人之情,莫不恋旧,而此恋旧之性质,实阻阏进步之一大根原也。当进步之动力既发动之时,则此性质不能遏之,虽稍参用,足以调和而不致暴乱,盖亦未尝无小补焉。至其未发动之时,则此性质者,可以堵其原、阁其机,而使之经数十年、数百年不能进一步,盖其可畏可恨至于如此也。快刀断乱麻,一拳碎黄鹤,使百千万亿蠕蠕恋旧之徒,瞠目结舌,一旦尽丧其根据之地,虽欲恋而无可恋,然后驱之六论英雄与成败以上进步之途,与天下万国驰骤于大剧场,其庶乎其可也。 【《破坏主义》】 【梁启超语录】欧洲近世医国之国手不下数十家。吾视其方最适于今日之中国者,其惟卢梭先生之《民约论》乎!是方也,当前世纪及今世纪之上半,施之于欧洲全洲而效;当明治六、七年至十五、六年之间,施之于日本而效。今先生于欧洲与日本,既已功成而身退矣,精灵未沫,吾道其东。大旗觥觥,大鼓冬冬;大潮汹汹,大风蓬蓬;卷土挟浪,飞沙走石;杂以闪电,趋以万马,尚其来东!呜呼!《民约论》,尚其来东!东方大陆,文明之母,神灵之宫。惟今世纪,地球万国,国国自主,人人独立,尚余此一土,以殿诸邦。此土一通,时乃大同。呜呼!《民约论》兮,尚其来东!大同大同兮,时汝之功! 【《破坏主义》】 【梁启超语录】【七论学术与文学】 政治小说之体,自泰西人始也。凡人之情,莫不惮庄严而喜谐谑,故听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靡靡而忘倦焉。此实有生之大例,虽圣人无可如何者也。善为教者,则因人之情而利导之。故或出之以滑稽,或托之于寓言。孟子有好货好色之喻,屈平有美人芳草之辞。寓谲谏于诙谐,发忠爱于馨艳,其移人之深,视庄言危论,往往有过。殆未可以劝百讽一而轻薄之也。中土小说,虽列之于九流,然自虞初以来,佳制盖鲜,述英雄则规画《水浒》,道男女则步武《红楼》,综其大较,不出诲盗诲淫两端。陈陈相因,涂涂递附,故大方之家,每不屑道焉。虽然,人情厌庄喜谐之大例,既已如彼矣。彼夫缀学之子,黄塾之暇,其乎《红楼》而口《水浒》,终不可禁。且从而禁之,孰若从而导之,善夫南海先生之言也,曰:“仅识字之人,有不读经,无有不读小说者。”故六经不能教,当以小说教之;正史不能入,当以小说入之;语录不能谕,当以小说谕之;律例不能七论字木与文学治,当以小说治之。天下通人少而愚人多;深于文学之人少,而 77粗识之无之人多。六经虽美,不通其义,不识其字,则如明珠夜投,按剑而怒矣。孔子失马,子贡求之不得,圉人求之而得,岂子贡之智不若圉人哉?物各有群,人各有等,以龙伯大人与焦侥语,则不闻也。今中国识字人寡,深通文学之人尤寡。然而小说学之在中国,殆可增七略而为八,蔚四部而为五者矣。在昔欧洲各国变革之始,其魁儒硕学,仁人志士,往往以其身之所经历,及胸中所怀政治之议论,一寄之于小说,于是彼中缀学之子,簧塾之暇,手之口之,下而兵丁、而市侩、而农氓、而工匠、而车夫马卒、而妇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每一书出,而全国之议论为之一变。彼美、英、德、法、奥、意、日本各国政界之日进,则政治小说,为功最高焉。英名士某君曰:小说为国民之魂,岂不然哉?岂不然哉?今特采外国各儒所撰述,而有关切于今日中国时局者,次第译之,附于报末,爱国之士,或庶览焉。 【《译印政冶小说序》】 【梁启超语录】抑小说之支配人道也,复有四种力:一曰熏。熏也者,如入云烟中而为其所烘,如近墨朱处而为其所染。《楞伽经》所谓“迷智为识,转识成智”者,皆恃此力。人之读一小说也,不知不觉之间,而眼识为之迷漾,而脑筋为之摇飏,而神经为之营注;今日变一二焉,明日变一二焉,刹那刹那,相断相续;久之而此小说之境界,遂入其灵台而据之,成为一特别之原质之种子。有此种子故,他日又更有所触所受者,旦旦而熏之,种子愈盛,而又以之熏他人,故此种子遂可以遍世界。一切器世间、有情世间之所以成、所以住,皆此为因缘也。而小说则巍巍焉具此威德以操纵众生者也。 【《论小说与群台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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