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谗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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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纳谏就是帝王虚心接受臣下的建议。但是如何辨别其中的是非曲直，去除谗佞之徒的谄媚诬陷之言，听取正确的意见，也是明君治国所必须具备的政治判断力。唐太宗清醒地看到谗佞小人存在的必然性及其危害。他指出：“塞切直之道，为忠者必少；开谄谀之道，为佞者必多。”（唐太宗《金镜》）他将谗佞之徒比喻成“国之蟊贼”，并认识到这些人的危害：“朕观前代谗佞之徒，皆国之蟊贼也。或巧言令色，朋党比周。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衔冤。故丛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贞观政要•杜谗佞》）认为亲君子、远小人是明君治国的必要选择。为了防佞杜谗，唐太宗对那些专挑人小毛病、打小报告的人“以谗人之罪罪之”，予以重罚。贞观时，监察御史陈师合上《拔士论》告宰相杜如晦等人不可综兼数职，太宗以“妄事毁谤，止欲离间我君臣”，将其流放岭外；魏徵任秘书监，有人诬告其谋反，太宗“遽斩所告者”（《贞观政要•杜谗佞》）。他反对大臣“阿旨顺情”“唯唯苟过”的“谄谀”作风，认为“众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求官若为贤才，虽少亦足，如果只是得到那些一味阿旨的，虽多亦无用。贞观中，唐太宗在虚心纳谏的同时，还坚决杜绝谗邪，从而保证了朝局的稳定有序。唐太宗希望史官记录其行政最为得意的三件事：“一则鉴前代败事，以为元龟；二则进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则斥弃群小，不听谗言。吾能守之，终不转也。”（《贞观政要•杜谗佞》）唐太宗把“去谗”专列为一篇，指出小人和谗言是祸国之大害，就是要告诉太子李治佞臣谗言的危害，使他能够虚心纳谏，远离佞臣，不要听信谗言。
夫谗佞之徒①，国之蟊贼也②。争荣华于旦夕③，竞势利于市朝④。以其谄谀之姿，恶忠贤之在己上；奸邪之志，恐富贵之不我先。朋党相持⑤，无深而不入；比周相习⑥，无高而不升；令色巧言⑦，以亲于上；先意承旨，以悦于君。朝有千臣，昭公去国而不悟⑧；弓无九石，宁一终身而不知⑨。以疏间亲，宋有伊戾之祸⑩；以邪败正，楚有郤宛之诛⑪。斯乃暗主庸君之所迷惑，忠臣孝子之可泣冤。故丛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奸佞之危也。
【注释】 ①谗佞（nìng）：说人坏话与用花言巧语谄媚。 ②蟊（máo）贼：吃禾苗的两种害虫。这里比喻朝廷中危害国家的谗佞之人。《诗经•小雅•大田》：“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毛传：“食根曰蟊，食节曰贼。” ③旦夕：早上和晚上。引申为每天。 ④市朝：市场和朝廷。后引申为争名逐利的公共场所。《战国策•秦策•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 ⑤朋党：为私利结成的集团、派别。相持：相互扶持。 ⑥比周：指和小人亲近、阿党营私。《荀子•臣道》：“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 ⑦令色巧言：即“巧言令色”。指用动听的话和谄媚之态取悦别人。《论语•学而》：“巧言令色鲜矣仁。” ⑧朝有千臣，昭公去国而不悟：《新序•宋昭公出亡》载：宋昭公被逐出国时说：“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千人，发政举吏，无不曰吾君圣者。……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 ⑨弓无九石，宁一终身而不知：宁一，当作“宣王”。《尹文子•大道上》：“（齐）宣王好射，说人之谓己能用强也，其实所用不过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引试之，中关而止，皆曰：‘不下九石，非大王孰能用是。’……而终身自以为九石。” ⑩伊戾：春秋时期宋平公太子痤的内师。《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记载：太子痤不喜欢伊戾，伊戾便向平公诬告太子将勾结楚国作乱。平公囚痤，缢死。 ⑪郤（xì）宛：春秋时楚昭王的左尹。《左传•昭公二十七年》载：郤宛为人正直，国人非常喜欢他。弗无极在令尹子常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迫使郤宛自杀。 【译文】 朝廷中的谗邪奸佞之徒，就像吃禾苗的蝥虫一样，是危害国家的大患。他们整天争荣华、竞势利，奉承献媚，狡诈邪恶，憎恶忠直贤良的人在自己之上，害怕自己不能首先得到富贵。他们结党营私，无孔不入；朋比为奸，无高不攀；巧言令色，巴结上司；揣时希旨，取悦君主。朝中有上千大臣，却没有人敢说实话，以至于宋昭公直到逃跑时尚未醒悟；齐宣王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拉开的仅是三石而不是九石重的弓。小人会离间亲人的关系，宋国发生因伊戾诬告而杀太子的惨祸；邪恶有时能战胜正直，楚国发生过郤宛遭诬陷而自杀的悲剧。这些都是昏君庸主听信小人谗言，致使忠臣孝子被害，其冤情实在值得同情。丛生的兰花将要茂盛，却被秋风摧毁；君主想要明察秋毫，却被谄谗的小人闭塞了耳目。这就是奸佞的危害。 斯二者①，危国之本。砥躬砺行②，莫尚于忠言；败德败正，莫逾于谗佞。今人颜貌同于目际③，犹不自瞻，况是非在于无形，奚能自睹？何则饰其容者，皆解窥于明镜，修其德者，不知访于哲人？讵自庸愚，何迷之甚！良由逆耳之辞难受④，顺心之说易从。彼难受者，药石之苦喉也⑤；此易从者，鸩毒之甘口也⑥！明王纳谏，病就苦而能消；暗主从谀，命因甘而致殒。可不诫哉！可不诫哉！ 【注释】 ①二者：指以疏间亲和以邪败正。 ②砥躬砺行：指磨砺操守和品行。砥、砺，均是指磨刀石。 ③颜貌：容仪，面貌。此指脸。目际：眼睛下面。 ④良：确实，实在。 ⑤药石：指古代治病所用的药物和砭石，后比喻规劝别人改过向善的话。 ⑥鸩（zhèn）毒：毒酒，毒药。鸩是传说中的一种毒鸟，把它的羽毛放在酒里，可以毒杀人。 【译文】 这两点是危害国家的根源。磨炼君主的操守、品行，没什么比得上忠言；败坏道德正义，没什么超得过谗佞。人的脸在眼下自己尚且看不见，何况是非对错在无形之间，自己又怎么能看得清楚呢？是什么原因导致人们装扮容貌时知道要照镜子，而修养德行却不知道向聪明才智的人求教呢？拒绝别人的善言，独自昏庸愚昧，可见被迷惑得有多深！这实在是由于逆耳良言常常难以被接受，顺心的话易于听从的缘故。殊不知那些难以接受的逆耳良言是苦口良药，而易于听从的谄媚之语却如同甘甜的鸩毒！因此，英明的君主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就像人有了病而要去吃药，疾病才能被治愈；昏暗的君主却听从谄佞小人的阿谀奉承，就好像喝味道甘甜的毒药一样会丢性命。谗佞之害如此之大，为人君者一定要警惕！一定要警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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