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务本3

#勤政务本3

17 训曰：兵书云：“为将之道，当身先士卒。”前者噶尔丹以追喀尔喀为名阑入边界①。朕计安藩服②，亲统六师③，由中路进兵，逐日侵晨起行④，日中驻营。又虑大兵远讨，粮米为要，传令诸营将士每日一餐，朕亦每日进膳一次。未驻营时，必先令人详审水草。或有乏水处，则凿井开泉，蓄积澄流，务使人马给足。竟有原无水处，忽尔清泉流出，导之可致数里，人马资用不竭。一近克鲁伦河⑤，即身率侍卫前锋直捣其巢，大兵随后依次而进。噶尔丹闻朕亲统大兵忽自天临，魂胆俱丧，即行逃窜，恰遇西师于昭木多⑥，一战而大破之。此皆由朕上得天心⑦，出师有名，故尔新泉涌出，山川灵应⑧，以致数十万士卒车马，各各安全。三月之间，振旅凯旋⑨，而成兹大功也。

【注释】

①噶尔丹：清初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首领。清初，在他的领导下，准噶尔部逐渐强大起来，开始向外扩张，兼并蒙古许多部落。康熙二十九年（1690），噶尔丹进攻漠北喀尔喀部，以追击喀尔喀残部为名，进军至内蒙古，威逼北京。康熙帝曾三次亲征噶尔丹。康熙三十五年，噶尔丹主力军被清军击溃，部众叛离。三十六年卒。阑（lán）入：擅自进入不该进去的地方。

②藩服：本是古九服之一。先秦时期，天子将王畿以外之地分为九服，其中距离王畿最远的称“藩服”。《周礼•夏官•职方氏》：“乃辨九服之邦国……又其（镇服）外方五百里曰藩服。”贾公彦疏曰：“言藩者，以其最在外为藩篱，故以藩为称。”后多用以指中原王朝的藩国或藩臣。

③六师：本指周天子所统六军之师。《尚书•周书•康王之诰》：“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后以为天子军队之称。

④侵晨：黎明，早晨初现光亮，天刚亮的时候。

⑤克鲁伦河：黑龙江上源额尔古纳河水系呼伦湖的支流。

⑥昭木多：即昭莫多。在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

⑦天心：上天的心意。

⑧灵应：本指灵验。这里是指山脉和河流都感应到而帮助我们。

⑨振旅凯旋：指军队取得战争胜利后回师。

【译文】

父皇训教说：兵书中讲道：“作为将军，应当身先士卒。”以前，噶尔丹以追击喀尔喀为名，擅自侵入边界。我谋划安定边疆诸藩部，亲自率领大军，由中路进兵，每天天刚亮就出发，中午驻扎大营。我又考虑到大军远距离征讨，粮食供应最为紧要，于是传令全军将士每天只吃一顿饭，我自己也每天进一次餐。每天行军尚未扎营时，就派人先去查勘水草。如果遇到缺水的地方，就要凿井开泉，蓄积澄清的水供军中饮用，一定要保障人、马供给充足。一些原本没有水的地方，在大军到的时候竟然忽然有清泉流出，疏导之后水流可流至数里远，人马饮水因此可以用之不竭。一接近克鲁伦河，我就亲自率领侍卫前锋直接冲向敌军巢穴，大军随后依次进击。噶尔丹听说我亲自统率大军突然从天而降，害怕得魂魄胆量都丢失了，立刻逃窜，刚好在昭木多遇到西路军，一战而大败噶尔丹。这都是因为我所做的上符天的心意，出兵有正当的理由，所以才会有新泉涌现出来，山脉和河流也有所显灵，以致数十万士卒车马都安全。三个月后，军队凯旋，成就了巨大的功绩。

18 训曰：兵丁不可令习安逸①，惟当教之以劳，时常训练，使步伐严明，部伍熟习②，管子所谓“昼则目相视而相识，夜则声相闻而不乖也”③。如是则战胜攻取，有勇知方④。故劳之适所以爱之，教之以劳乃真爱兵之道也。不但将兵如是，教民亦然。故《国语》曰⑤：“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⑥。”

【注释】

①兵丁：对下层士兵的旧称。

②部伍：泛指军队。

③管子：即管仲，名夷吾，字仲。春秋时齐国著名政治家，曾任齐相，进行改革，富国强兵，帮助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后人尊称为管子。管仲治国的一些言论、经验被集结成为《管子》一书，实际上是战国时齐国学者们托名管仲所写的论文集，包含了哲学、天文、地理、经济、管理、农业等多方面的知识与思想，是一部保留了先秦时期文化思想精华的重要论著。昼则目相视而相识，夜则声相闻而不乖也：语见《国语•齐语》。原文为：“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不乖，昼战目相见，足以相识。”

④有勇知方：即有勇气且知道义。语出《论语•先进下》。原文为：“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何晏集解曰：“方，义方也。”

⑤《国语》：是中国最早的一部国别体史书。相传为春秋时期左丘明作。该书记载上起周穆王、下至智伯被灭的各国史实，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记事，包括各诸侯国贵族间朝聘、宴飨、讽谏、辩说、应对之辞以及部分历史事件与传说。《国语》记录了春秋时期的经济、财政、军事、兵法、外交、教育、法律、婚姻等各种内容，是研究先秦历史非常重要的史料。

⑥“夫民劳则思”几句：语出《国语•鲁语下》。思，这里是指思考俭约。淫，这里是指贪婪、享乐、浪费。不材，指不思进取、不成材、无用。

【译文】

父皇训教说：士兵不可使他们习惯于安逸的生活，应当以劳动去教训他们，时常加以训练，使部队的步伐齐整，纪律严明，同一部队的人相互熟悉，正如管子所说的“士兵之间白天因相互看得到而相互认识，夜晚因能听得到彼此的声音而不会不守规矩”。如果能做到这样，军队就能够战胜敌人，攻取城池阵地，有勇气且知道义。因此，适当的使士卒辛劳是爱他们的表现，以辛劳教育训练他们，是真正爱兵的方式。不仅训练军队如此，教育百姓也是这样的。所以《国语》中说：“百姓辛劳就会想着节俭，想着节俭就容易产生善的想法；生活安逸就会耽于享乐，耽于享乐就容易忘掉善，忘掉善就会产生邪恶的想法。土地肥沃的人们没有什么技艺，是因为他们耽于享乐；土地贫瘠的人们无不向往正义，那是由于他们始终需要辛勤劳动。”

19 训曰：我朝祖宗开创以来，弧矢之利以威天下①，伐虣安民②，平定海内。今朕上荷祖宗庇荫③，坐致升平④，岂可一日不事讲习⑤。故朕日率尔诸皇子及近御侍卫人等射侯射鹄⑥，备仪备典⑦。八旗官兵，以时试肄。朕常临御教场⑧，历观兵卒，等其优劣，赏赐褒嘉⑨，黜陟劝勉⑩。故尔旗分佐领，各各娴习弓马⑪，武备足观⑫。《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所有事也，故必先志于其所有事⑬。”又曰：“射者，进退周旋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⑭。”又曰：“立德行者，莫如射⑮。”而“射者，所以观德也⑯”。故“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⑰”。《易》曰“射隼”“射雉”⑱。《诗》曰：“决拾既佽，弓矢既调⑲。”“角弓其觩，束矢其搜⑳。”“敦弓既坚，四 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㉑。”《书》曰：“若射之有志㉒。”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㉓。”“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㉔。”《周礼》㉕：“以射法治射仪㉖。”然则古圣经书，射以垂训㉗，历历可监㉘，习射上功㉙，宾兴择士㉚。况我国家立德立功㉛，振兴要务，自当严加训练，多方教谕㉜，不可一刻废懈也㉝。

【注释】

①弧矢（hú shǐ）：弓和箭。

②虣（bào）：古同“暴”。

③庇荫：庇护。

④升平：即太平。

⑤讲习：讲授研习。《后汉书•冯衍传》：“然后阖门讲习道德，观览乎孔老之论，庶几乎松乔之福。”

⑥侯：用兽皮或布做成的靶子。鹄（gǔ）：箭靶的中心。

⑦备仪备典：准备射礼的仪式和典制，即按照古代的射礼进行。

⑧教场：古时操练兵马或检阅军队的场所。

⑨褒嘉：即褒奖。

⑩黜陟（chù zhì）：官职的升迁或降黜。劝勉：劝慰勉励。

⑪娴（xián）习：练习纯熟。弓马：泛指骑马射箭，武事。

⑫武备：军备，军事设施。足观：值得看。

⑬“男子生”几句：语出《礼记•射仪》。桑弧，用桑木做成的弓。蓬矢，蓬草茎制成的箭。

⑭“射者”几句：语出《礼记•射仪》。中礼，即合乎礼仪。内志，指心中所想之事。外体，身体的外部，即身形。

⑮立德行者，莫如射：语出《礼记•射仪》。

⑯射者，所以观德也：语出《礼记•射仪》。

⑰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语出《礼记•射仪》。矍相，古地名。在今山东曲阜城内阙里西。

⑱射隼（sǔn）：出自《周易•解卦》。隼，一种禽鸟。饲养驯熟后，可以帮助打猎。射雉（zhì）：出自《周易•旅卦》。雉，即一种野鸡，雄的羽毛很美，尾长；雌的淡黄褐色，尾较短。善走，不能久飞，肉可食，羽毛可做装饰品。

⑲决拾既佽（cì），弓矢既调：语出《诗经•小雅•车攻》。决，通“抉”。即射箭拉弦时套在手指上的扳指，以便钩弦，多用象牙或兽骨制成。拾，即射箭时的护臂，用皮制成，套在右臂上。佽，排列有序。

⑳角弓其觩（qiú），束矢其搜：语出《诗经•鲁颂•泮水》。角弓，即用兽角装饰两端的弓。觩，形容弦撑得很紧的样子。束矢，即一束箭。其搜，即搜搜，指很多箭射出时发出的密集的声音。

㉑“敦弓既坚”几句：语出《诗经•大雅•行苇》。敦弓，即雕弓，在弓干上画上五彩以装饰。既，完全，尽。坚，指弓硬。 （hóu），泛指箭。钧，即调和，指箭头和箭尾重量调和。舍矢，即发箭。既，意为已经。均，即射中。序，按次序区分、排列。贤，即贤才。这里指在射箭比赛中射中最多的人。

㉒若射之有志：语出《尚书•商书•盘庚上》。

㉓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语出《论语•八佾》。射不主皮，谓射重在中与不中，不以穿破皮侯为主。皮，即皮侯。古代用兽皮制的射靶。为，即因为。同科，即同等。

㉔“射有似乎君子”几句：语出《中庸》。正鹄，即箭靶的中心。

㉕《周礼》：亦称《周官》或《周官经》。儒家经典之一，搜集周王室官制和战国时代各国制度，添附儒家政治理想，增减排比而成的汇编，主要分为《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六篇。《冬官司空》早佚，汉时补入《考工记》一篇。

㉖以射法治射仪：语出《周礼•夏官•射人》。射仪，即大射的礼仪。

㉗垂训：即垂示教训。

㉘历历：清楚明白，分明可数。监：古同“鉴”。借鉴，参考。

㉙习射上功：语出《礼记•王制》。习射，即进行射礼。上功，即指重视射的成绩。上，通“尚”。

㉚宾兴：是周代举贤之法，乡大夫从乡小学选出贤能的人，以上宾之礼升于国学。《周礼•地官•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教、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汉代郑玄注曰：“兴，犹举也。”射即为六艺之一，是选士荐贤的标准之一。

㉛立德立功：树立圣人之德，建立功业。《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㉜教谕：教导训诫。

㉝废懈：荒废懈怠。

【译文】

父皇训教说：我朝从祖先开创立国以来，以弓箭的锐利威慑天下，讨伐暴虐、安抚百姓，平定了全国。现在我承蒙祖先的庇护资助，实现了天下太平，怎么可以一日不研究演练射箭呢？所以我率领你们诸位皇子以及身边的侍卫，按照古代射礼的仪式，竖起箭靶练习射箭。八旗官兵也按时校试练习。我经常亲自到教场观看兵卒们练习射箭，分出他们的优劣等级，或赏赐褒奖，或晋升降职，以鼓励士兵勤加练习。故此各旗下佐领，人人都熟习弓马，军备是值得观看的。《礼记》说：“男子生下来，就让人抱着拿起桑木弓和六支蓬箭，替他射向天地、东西南北六个方向。天地四方都是男人以后所要经营的地方，所以必须一生下来就要确立他经营天地四方的志向。”又说：“射箭的人，进退周旋都要符合礼法。内心要正，身姿要直。”又说：“要想确立德行，没有比射箭更好的了。”而且“射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德行”。所以“孔子在矍相的空地上射箭，周围观看的人多得就像围成了一堵墙”。《周易》中也记载“射鹰”“射雉”。《诗经》中也说：“扳指、护臂都已经套好了，弓和箭也都调试好了。”“角弓的弦拉得满满的，箭矢射出去时嗖嗖响。”“天子的雕弓很有力，四箭也已经调好了。射出去的箭都中了箭靶，宾客们的次序也按照射箭的优劣来排列。”《尚书》中说：“就像射箭一定要射中。”孔子说：“比试射箭，并不一定都要穿透箭靶，因为个人的力气大小不同。”“射箭就像君子的德行，没有射中靶心，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周礼》上说：“根据射箭的规则来确定射礼的礼仪。”古代圣人遗留下来的经书中，用射箭来垂示教训后人，写得清清楚楚，可以用来借鉴，练习射箭是因为重视射的成绩，射箭是选拔贤士的方式。况且我们国家还要建立功德，实现振兴，自然应当严加训练，多方面加以教导训诫，不可以有一刻的荒废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