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务本2

#勤政务本2

12 训曰：古之圣人平水土①，教稼穑，辨其所宜，导民耕种，而五谷成熟。孟子曰：“五谷熟而民人育②。”则人之赖于五谷者甚众。尝思夫天地之生成，农民之力作③，风雨雷露之长养④，耕耘收获之勤劳，五谷之熟，其易易耶⑤？《礼•月令》曰：“天子以元日祈谷于上帝⑥。”凡为民生粒食计者至切矣，而人何得而轻亵之乎⑦？奈何世之人惟知贵金玉而不知重五谷，或狼藉于场圃⑧，或委弃于道路，甚至有污秽于粪土者。轻亵如此，岂所以敬天乎？夫歉岁谷少⑨，固当珍重⑩；而稔岁谷多⑪，尤当爱惜。《诗》曰：“粒我蒸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⑫。”噫嘻⑬，重哉！

【注释】

①平水土：指疏导低洼地方的积水，平整土地。

②五谷熟而民人育：语出《孟子•滕文公上》。

③力作：这里指农民努力劳作。

④长养：抚育培养。

⑤易易：容易。

⑥元日：即一年第一天。祈谷：古代祈求谷物丰熟的祭礼。上帝：中国古代指天帝，天上主宰一切的神。

⑦轻亵（xiè）：轻视怠慢。

⑧狼藉：乱七八糟，散乱，零散。场圃（pǔ）：农家种蔬果或收放农作物的地方。

⑨歉岁：收获不好的年份。

⑩珍重：重视，爱惜。

⑪稔（rěn）岁：丰收的年岁。

⑫“粒我蒸民”几句：语出《诗经•周颂•思文》：“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立”通“粒”。指种粮养人。烝民，即众民。匪，同“非”。极，指最大。贻，即遗留。来牟，古时对大小麦的统称。来即小麦，牟即大麦。率，即普遍。育，即养育。

⑬噫嘻：叹词。表示悲哀或赞叹。

【译文】

父皇训教说：古代的圣人率领人民排水平地，教人们从事农业生产，辨别土地适合种植的作物，教导人民耕地种植，使得五谷成熟。孟子说：“五谷成熟了，人民就能得到养育了。”则人们对于五谷是非常依赖的。我曾经思考：天地生成，农民努力耕作，风雷雨露滋长养育，还有农民耕地除草收获付出辛勤劳动，五谷才能够成熟，难道是轻而易举的吗？《礼记•月令》中说：“天子要在元旦这一天向上天祈祷今年五谷丰收。”凡是为人民吃饭考虑到极致了，而人们怎么可以轻视粮食呢？奈何世人都只知道金玉的珍贵，而不知重视五谷，或者是散乱地扔在谷场里，或者是丢弃在道路上，甚至有被粪土污染的。如此轻视怠慢，难道这就是敬天的做法吗？收获不好的年份粮食少，固然应当珍惜；即使在丰收的年岁里粮食多，尤其应当爱惜。《诗经》里说：“种粮养育民众，莫非不是你最大的功德吗？上帝遗留给我麦子，让我养育所有的百姓。”啊！五谷粮食对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13 训曰：每岁自南方漕运米粮，一石费银数两①，盖因地远难致之故②。不肖兵丁③，不知运粮之艰，既得粮米，因暂时有余，遂卖银钱，以供几次饱餐醉饮。及米不继之时④，妻子又皆不免饥饿。此等处，朕知之甚悉，故放米之时，屡降严旨于管辖人等，严禁奢费与卖米者，特为兵丁之生计也。无知之人，以兵丁卖米为小事，不知米者养人之本，为人上者不留心省察⑤，可乎？

【注释】

①石（dàn）：中国古代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②盖：连词。承接上文，表示原因或理由。

③不肖：即品行不好，没有出息，品行不良。

④不继：不能接续。

⑤省察：反省检查自己。

【译文】

父皇训教说：每年从南方通过运河向北京运送粮食，一石粮食要花费数两银子，是因为距离远运输困难的缘故。有些品行不良的士兵，不知道运输粮食的艰难，得到粮米之后，因为暂时有一点余粮了，于是就卖掉粮米换成银钱，用来满足自己几顿饱餐醉饮。等到了米不能接续的时候，妻儿又都不免挨饿。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故而每当发放粮米的时候，屡屡降下严厉的旨意给管理发放粮米的人，严厉禁止浪费和卖米，这也是为士兵的生计考虑的。不明白事理的人，以为士兵卖米是小事，不知道粮米是养活人的根本，作为上层统治者能够不反省检查吗？

14 训曰：凡人处世，有政事者政事为务，有家计者家计为务，有经营者经营为务，有农业者农业为务，而读书者读书为务，即无事务者亦当以一艺一业而消遣岁月①。奈何好赌博之人，身家不计，性命不顾，愚痴如是之甚②。假赌博之名以攘人财③，与盗无异。利人之失以为己得，始而贪人所有，陷入坑阱④，既而吝惜情生，妄想复本⑤，苦恋局内⑥，囊罄产尽⑦，以致无食无居，荡家败业。虽密友至戚，一入赌场，顷刻反颜⑧。一钱得失，怒詈旋兴⑨。雅道俱伤⑩，结怨结仇，莫此为甚。且好赌博者，名利两失。齿虽少人即料其无成⑪，家正殷人决知其必败⑫。沉溺不返⑬，污下同群⑭，骨肉轻贱⑮，亲朋笑耻。种种败害，相因而起。果何乐何利而为之哉？朕是以严赌博之禁，凡有犯者，必加倍治罪，断不轻恕。

【注释】

①消遣：寻找感兴趣的事来打发时间。

②愚痴：愚昧痴呆。

③攘（rǎng）：侵夺，偷窃。

④坑阱：陷阱。

⑤本：赌资，本钱。

⑥局：赌局。

⑦囊罄（qìng）产尽：囊中钱资输光，家中产业荡尽。罄，尽，竭。

⑧反颜：即翻脸，因事而相交恶。

⑨怒詈（lì）：怒骂。旋兴：很快兴起，迅速发生。

⑩雅道：正道，忠厚之道。

⑪齿：因幼儿每岁生一齿，故以齿计算人的年龄。齿少即年龄小。

⑫殷：富裕，富足。决知：审知辨识。

⑬沉溺：意为无节制地沉湎，积习太深。

⑭污下：卑下，鄙陋。

⑮骨肉：本指骨和肉，后用以比喻至亲。轻贱：轻视，瞧不起。

【译文】

父皇训教说：凡是人生活在世上，从政的人就要以处理政事为要务，有家业的人就要以料理家业为要务，经商的人就要以做买卖为要务，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就要以农业耕作为要务，读书人就要以读书为要务。即使是没有事务的人，也要学一门技艺来消遣时光。无奈那些喜好赌博的人，不顾身家性命，愚昧痴呆这么严重。以赌博的名义来侵夺他人的钱财，这与偷盗没有什么区别。利用别人的损失作为自己的收获，刚开始贪图别人所拥有的财物从而掉进赌博的陷阱，等到输了钱物后就会吝惜自己的钱财，妄想赢回自己的本钱，苦苦地留恋在赌局内而不能自拔，直到输光资产，以至于没有住处，没有饭吃，荡家败业。即使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或者亲戚，一旦进入赌场，就会立刻翻脸。因一个钱的输赢，马上就会怒骂起来。忠厚之道损伤殆尽，相互之间结怨结仇，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而且，爱好赌博的人，名利两失。年龄虽小人们就会预料到他将事业无成；家里虽很富裕，人们也能知道他必定要破败。这些人沉溺于赌场而不知悔改，和那些卑鄙下流的人为伍，甚至至亲之人也会看不起他们，亲戚朋友也会耻笑他们。各种弊事也会一件接着一件出现。到底有什么快乐、有什么好处要去赌博呢？我因此严厉禁止赌博，凡是有犯禁赌博之人一定会加倍治罪，断然不会轻易宽恕的。

15 训曰：孔子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①。”诚为政之至要。朕居位六十余年，何政未行？看来凡有益于人之事，我知之确，即当行之。在彼小人②，惟知目前侥幸③，而不念日后久远之计也。凡圣人一言一语，皆至道存焉。

【注释】

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语出《论语•泰伯》。由，用也，即遵照道理去做。知，知道为什么去做。

②小人：即小民。

③侥幸：企求非分，意外获得成功或免除灾害。

【译文】

父皇训教说：孔子说：“百姓可以使他们知道遵照道理去做就行了，但不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去做。”这实在是治国理政最重要的一点。我在位六十多年了，什么政事没有实行过？看到有益于百姓的事，我了解确凿了，就立马去做。那些小民，只知道追求眼前的侥幸而不考虑长久的计划。只要是圣人的一言一语，都包含有深刻的道理。

16 训曰：孟子云：“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①。”朕即位多年，虽一时一刻，此心不放。为人君者，但能为天下民生忧心，则天自祐之。

【注释】

①“或劳心”几句：语出《孟子•滕文公上》。劳心，用脑力工作。劳力，从事体力工作。

【译文】

父皇训教说：孟子说：“有人用脑力工作，有人从事体力工作。脑力工作者管理别人，体力工作者被人管理。”我已经即位多年了，即使一时一刻，也没有放下为民操劳之心。作为君主，只要能为天下百姓的生计操心，那么上天自然会庇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