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治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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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训曰：凡事只空谈，若不眼见，终属无用。《诗》云：“伯氏吹埙①，仲氏吹篪②。”然而实见埙、篪者有几人？一岁除日③，乾清宫正陈设乐器④，朕召南书房汉大臣、翰林等⑤，降旨云：“尔等凡作诗赋，多以埙、篪比兄弟。问尔埙、篪之形如何？”皆云不知，因命内监将乐器中埙、篪取与伊等观看⑥。伊等看毕，欣然称奇，以为臣等惟于书中见之，即随口空谈，谁人实见埙、篪，今日方得明白也。凡事皆如此，必亲见亲历，始得确实。若闻之他人，或书中偶见，即据以为言，必贻笑于有识之人矣⑦。

【注释】

①伯氏：即大哥。埙（xūn）：一种吹奏乐器。多为平底卵形，大小不一，吹孔在顶端，音孔或五或六，双手捧之而吹；有石制、骨制，然以陶制为主，相传为伏羲所创。

②仲氏：即二哥。篪（chí）：一种用竹管制成像笛子一样的乐器，有八孔。

③除日：农历十二月最后一天，即除夕。

④乾清宫：明清时期紫禁城内的宫殿名。建于明代，清康熙以前是皇帝居住和处理政事的主要宫殿。

⑤南书房：清康熙时设置的内廷机构，在乾清宫乾清门西侧。本是康熙帝读书处，俗称南斋。康熙十六年（1677），命侍讲学士张英、内阁学士衔高士奇入值，这是以翰林文人入值南书房之始。翰林入值南书房，初为文学侍从，随时应召侍读、侍讲，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论经史、谈诗文；之后，逐渐代皇帝撰拟诏令谕旨，参预机务。后来，随着军机处的设置，南书房之权减弱，但一直保留，直到光绪二十四年（1898）撤销。

⑥伊：他。

⑦贻（yí）笑：遗留笑柄，见笑。

【译文】

父皇训教说：凡事只是听别人空口说，而不亲眼看到，终究对增长才识没有什么作用。《诗经》中说：“大哥吹埙，二哥吹篪。”然而真正见过埙、篪实物的有几个人呢？一年除夕，乾清宫正在摆设乐器，我就将南书房的汉大臣和翰林院学士召来，降下谕旨问他们：“你们吟诗作赋，经常用埙、篪来比喻兄弟。我问你们埙、篪的形状是怎样的？”他们都回答说不知道，我因此让太监把乐器中的埙、篪拿来给他们观看。他们看完后，非常高兴地称赞其中的奇妙，还说我们以前都只是在书中见过，就随口引用，谁又真正见过埙、篪呢？今天才真正明白了埙、篪是什么样子。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的，必须亲眼看见或者亲身经历了才能确保真实。如果只是听他人所说或者在书中偶然看到，就立即引以为证据，一定会被有识之人取笑的。

27 训曰：朕自幼留心典籍，比年以来所编定书约有数十种①，皆已次第告成②。至于字学③，所关尤切。《字汇》失之简略④，《正字通》涉于泛滥⑤。兼之各方风土不同，语音各异。司马光之《类篇》⑥，分部或有未明；沈约之《声韵》⑦，后人不无訾议⑧；《洪武正韵》⑨，多所驳辩⑩，迄不能行，仍依沈韵。朕参阅诸家，究心考证⑪。如我朝清文，以及蒙古、西域、洋外诸国，多从字母而来。音虽由地而殊，而字莫不寄于点画⑫。两字合作一字，二韵切为一音。因知天地之元音发于人声⑬，人声之形象寄于字体。故朕酌订一书⑭，命曰《康熙字典》⑮，增《字汇》之阙遗⑯，删《正字通》之繁冗⑰，务使详略得中⑱，归于至当⑲，庶可垂示永久云。

【注释】

①比年：近年。《后汉书•皇甫规传》：“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

②次第：依次，一个接一个的。告成：事情宣告完成。《诗经•大雅•江汉》：“经营四方，告成于王。”

③字学：即文字学。

④《字汇》：明代梅膺祚编撰的一部字典。《字汇》共十四卷，正文十二卷，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分集，收字三万三千一百七十九个。《字汇》首创按笔画多寡排列部首和单字，使该书更加实用，便于检索，是明代至清初最为通行的字典。简略：内容简单而粗略。

⑤《正字通》：旧题明末清初张自烈编撰的一部按汉字形体分部编排的字典。该书依十二地支排列，共十二卷，收字超过三万余字，保存了大量俗字、异体字；每字之下先注音，再旁征博引进行释义，资料甚详，修正了《字汇》中的许多错误，但征引过于庞杂。泛滥：形容内容过多。

⑥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类篇》：是北宋司马光等编纂的一部按部首编排的字典。全书分为十五卷，而每卷又分上、中、下，故实际上为四十五卷，末一卷为目录。该书使用《说文解字》体裁，分五百四十四部，收字三万一千三百一十九个，重音二万一千八百四十六字，共五万三千一百六十五字。

⑦沈约：字休文，吴兴郡武康县（今浙江德清）人。南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沈约学识渊博，精通音律，创“四声八病”之说，要求以平、上、去、入四声相互调节的方法应用于诗文，避免八病，为当时的韵文创作开辟了新境界；其诗注重声律、对仗，时号“永明体”，是中国古代诗歌从比较自由的古体诗走向格律严整的近体诗的一个重要过渡阶段。沈约撰有《四声谱》一书，惜已失传。

⑧訾（zǐ）议：指出、评论别人的缺点。

⑨《洪武正韵》即洪武年间乐韶凤、宋濂等人奉敕编撰的一部字典。该书按韵分类，分韵七十六部，然不适合当时的中原音韵，故此书早已失传。

⑩驳辩：即相互争辩。

⑪究心：专心研究。

⑫点画：指汉字书写的点、横、直、撇等笔画。

⑬元音：指发音气流在口腔通过不受阻碍而发出的声音，可自成音，是相较于辅音而言。

⑭酌订：斟酌编订。

⑮《康熙字典》：是清代康熙年间编纂的一部字典。康熙四十九年（1710）三月，康熙帝下诏令陈廷敬等人模仿《字汇》和《正字通》体例编纂的一部字典，至康熙五十五年（1716）成书。这是我国古代字书的集大成者，第一部以皇帝命名、第一次用字典命名的字书。

⑯阙遗：缺少，遗漏。

⑰繁冗：繁杂纷多。

⑱得中：合适，正好。

⑲至当：极为适当，恰当。

【译文】

父皇训教说：我从小就留心古代的典籍，近年以来所编纂的书籍有数十种，都已经相继完成了。我对于文字学，尤其关注。《字汇》失败的地方在于太简单粗略，《正字通》征引的内容太庞杂。再加上各地的风土各异，说话语音也不相同。司马光的《类编》，分类不是太明确；沈约的《声韵》，后人也不是没有批评；《洪武正韵》，虽然对前代的书多有辨析，但现在已经不再流行，而仍然实行的是沈约所作的声韵分类。我参考前代字学诸家的观点，专心研究声韵。像我朝的满文，以及蒙古、西域和外洋诸国的文字，大多是由字母拼写而成的。发音虽然因地域差异而有所不同，但文字无不表现为点、画的组合。或者由两个字的偏旁组成一个字，或者由两个声韵组合成一个发音。因而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元音都是人口直接发出的，人们发音的外形则表现在字体上。故而我下令斟酌编订了一部书，命名为《康熙字典》。这部书增补了《字汇》中所遗漏的，删除了《正字通》中繁杂纷乱的内容，尽力使书的内容详略合适，归于至当，或许可以流传永久。

28 训曰：子平、六壬、奇门等学①，俱系后世人按五行生克互相敷演而成②。其取义也，虽极巧极精，然其神煞名号③，尽是人之所定。揆之正理④，实难信也。世人习某件即偏于某件，以为甚深且奥，以夸耀于人。朕于暇时，亦曾究心此等杂学，以考其根源，一一洞彻，知其不能确准，又焉能及古圣所传之大道耶？

【注释】

①子平：古代的星命之学，即一种根据星象或人的生辰八字推算人的命运的迷信方法。相传宋代徐居易，字子平，精于星象、命算，后人遂以“子平”称呼利用星象或生辰八字替人算命的方法。六壬：利用阴阳五行进行占卜凶吉的方法之一。五行（水、火、木、金、土）以水为首，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壬、癸属水，壬为阳水，癸为阴水，舍阴取阳，故名壬；六十甲子中，壬有六个（壬申、壬午、壬辰、壬寅、壬子、壬戌），故名六壬。六壬共七百二十课，一般总括为六十四课。其占法：用两木盘，上有天上十二辰分野，谓之天盘，下有地上十二辰方位，谓之地盘。两盘相叠，转动天盘，得出所占之干支与时辰的部位，以判吉凶。《隋书•经籍志》中就收录有《六壬释兆》《六壬式经杂占》，此后历代书志，收录颇多。奇门：术数用语。古人称十天干中的乙、丙、丁为“三奇”，称八卦变相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八门”，故合称为“奇门”。后泛指一种隐秘的法术，可隐身、推算吉凶等。

②五行生克：我国古代五行说所谓水、火、金、木、土五者互相生发、互相克制的关系。敷（fū）演：陈述而加以发挥。

③神煞：古人推测命运中使用的吉神和凶煞概念。古代星命家研究命理，推论运气，涉及吉、凶星煞。认为带“神”者吉，带“煞”者凶。吉者，曰星曰神，有天德、月德、天喜等；凶者，曰杀曰煞，有勾绞、羊刃、十恶大败等。遇吉则更吉，遇凶则更凶。

④揆（kuí）：揣测，审度。

【译文】

父皇训教说：子平、六壬、奇门等术数之学，都是后世的人们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推演而成的。其中的原理，虽然非常精巧，但是其神煞名号，都是由人来定的。若用正理来揣度验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世人练习某件就会偏向于某件，认为其中的道理很深邃奥妙，并以此来向别人炫耀。我在闲暇时也曾经认真研究过这些杂学，以考证它的根源，一一彻底明白其中的道理，知道它不准确，更比不上古代圣人们传下来的大道。

29 训曰：《河图》顺转而相生①，《洛书》逆转而相克。盖生者所以成其体，而克者所以弘其用。《大禹谟》②：“水、火、金、木、土、谷，惟修③。”以五行相克为次第。可见，相克是五行作用处。今数术家或以相克取财官④，或以相克取发用⑤。亦此理也。

【注释】

①《河图》：与下文《洛书》，为古代儒家关于《周易》卦形来源及《尚书•周书•洪范》“九畴”创作过程的传说。《周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相传上古时期，龙马负《河图》出于黄河，伏羲氏见而据以演画八卦，称为《河图》；夏禹时，有神龟出于洛水，背负《洛书》，禹取法而作《洪范》“九畴”。后世将《河图》《洛书》都视为圣王受命、治世的祥瑞征兆。

②《大禹谟》：是《尚书•虞书》中的一篇，主要记述了大禹治国的方略。

③水、火、金、木、土、谷，惟修：语出《大禹谟》。原文为：“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意思是说：德政才是好的政治，要点在于养育人民。养民之本，在先修水、火、金、木、土、谷六府；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财，厚生以养民，只有三者相互协调和谐，才能说是善政。

④数术家：古代专门从事天文、历法、占卜的人。财官：即财富和官禄。

⑤发用：即使用，运用。这里是指数术家们用五行相克的原理来推理命数。

【译文】

父皇训教说：《河图》按顺时针旋转就会相互生出，《洛书》按逆时针旋转则会相互克制。大概生成它的会生出它的形体，而克制它的就会广大它的用处。《大禹谟》中记载有：“水、火、金、木、土、谷，惟修。”就是以五行相互克制为顺序排列的。可见，相互克制是五行相互作用的要点。今天的数术家或者以五行相克来推测人们的财运和官禄，或者用五行相克来推理命数。也是这样的道理。

30 训曰：尔等惟知朕算术之精①，却不知我学算之故。朕幼时钦天监汉官与西洋人不睦②，互相参劾③，几至大辟④。杨光先、汤若望于午门外九卿前⑤，当面赌测日影⑥，奈九卿中无一知其法者。朕思己不知，焉能断人之是非？因自愤而学焉。今凡入算之法，累辑成书，条分缕析⑦，后之学此者视此甚易，谁知朕当日苦心研究之难也。

【注释】

①算术：数学的一个分支，从事研究数的性质，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运算规则（主要包括加、减、乘、除）。中国古代将全部数学都称之为算术。

②钦天监：明清时期设置掌管天文、历法的官署。秦汉以来，历代王朝都设置有专门管理天文历算的机构，唐代称司天台，宋代称司天监，明清改称钦天监，设监正、副监，掌天文、历数、占候、推步之事。不睦（mù）：感情不和谐，相处不融洽。

③参劾（hé）：帝制时期，上奏章揭发官吏的罪状，弹劾。

④大辟（pì）：即死刑，古代五刑之一。《礼记•文王世子》：“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

⑤杨光先：字长公，江南歙县（今属安徽）人。清朝天文官。清康熙三年（1664），上书反对汤若望、南怀仁用新法治历，清政府罢西法，任用杨光先为钦天监监正。康熙七年（1668），清政府启用南怀仁，南怀仁提出要以实证证明西洋历法的准确度，并在推算比赛中战胜了杨光先。杨光先被夺官，遣回原籍，死于路上。汤若望：德国天文学家、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明清之际来华传教。清顺治帝授为钦天监监正。康熙初被诬告下狱。不久死于京城。午门：指明清紫禁城的南面正门，为群臣待朝候旨的地方。九卿：古代中央政府的九个高级官职。周代就设有九卿：少师、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秦朝改周制，以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为九卿，具体掌管中央事务；此后历代中央均设有九卿，唯名称、司职多所变更。

⑥日影：日光照射物体所成的阴影。古代常用圭表测定正午的日影长度以定节令，定回归年。测日影是中国古代制定历法的重要步骤之一。

⑦条分缕析：形容分析得条理分明，极为严谨。

【译文】

父皇训教说：你们只知道我算术精深，但不知道我学习算术的原因。我小的时候，钦天监内的中国官员与西洋人关系不好，相互指责弹劾对方，几乎闹到就要判处他们大辟之罪的程度。杨光先与汤若望在午门外九卿面前赌谁测日影准确，奈何九卿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中的方法道理。我想自己要是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又怎么能够判断谁是谁非呢？因而发愤学习算术。现在已经将所有的解题方法，都积累编辑成书，条理清晰，以后学习这些的人看这些书就会非常容易了，谁又知道我当日苦心研究算术的艰难呢？

31 训曰：音律之学①，朕尝留心，爰知不制器②，无以审音；不准今，无以考古。音由器发，律自数生③。是故不得其数，律无自生；不考以律，音不得正。雅俗固分，而声协则一。器虽代革，而音调则同。故曰：“以六律正五音④。”今之乐由古之乐也。朕考核诸音律谱⑤，按《性理》内《律吕新书》⑥，黄钟律分围径长短⑦，准以古尺，损益相生十二律吕⑧，制为管而审其音，复以黄钟之积加分、减分，制诸乐器，而和其调。实以黍而数合，播诸乐而音协。因著为书，辨其疑，阐其义，正律审音⑨，和声定乐，条分缕析，一一详明。盖天地之元声，亘古今而莫易⑩，联中外以大同⑪，六合之内，四海之外，此音同，此理同也。百世之上，百世之下，此理同，此音同也。是故不知古乐而溺于今，非特不知古，并不知今也；必复古乐而不屑于今，非特不知今，终亦无从复古也。

【注释】

①音律：指古代音乐上的律吕、宫调等，也叫“乐律”。后代指音乐。

②制器：制造器物。这里是指制造乐器。

③数：即律数。进行律学计算时所采用的振动体（管或弦）的长度数值。

④以六律正五音：语出《孟子•离娄上》。六律，古乐十二律中的阳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五音，中国五声音阶上的五个音级，即宫、商、角、徵（zhǐ）、羽。《尚书•虞书•皋陶谟》：“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

⑤音律谱：又称“吕律谱”。即是古代的乐谱。

⑥《性理》：即《性理大全》。明初胡广等奉敕编辑的宋代理学著作与理学家言论汇编。全书共七十卷，成书于永乐十三年（1415）。

《律吕新书》：宋代蔡元定所撰的音乐论著。此书探讨了音律中的旋宫问题，首次提出了十八律的理论，用以解决古代十二律旋宫后的音程关系与黄钟宫调不尽相同的问题。这一理论，又被称作蔡氏律。此书为我国古代乐学理论贡献颇多，对宋以后乐学的发展有很大影响。

⑦黄钟：古代音乐十二律中六阳律的第一律，亦为六律、六吕的基本音。

⑧损益：即增加和减少。律吕：古代校正乐律的器具。用竹管或金属管制成，共十二管，管径相等，以管的长短来确定音的不同高度。从低音管算起，成奇数的六个管叫作“律”，包括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成偶数的六个管叫作“吕”，包括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合称“律吕”。后亦用以指乐律或音律。

⑨正律审音：即辨别、纠正音律中的错误。

⑩亘（gèn）：贯穿。

⑪大同：基本相同，在大的方面一致。《汉书•西域传上•大宛国传》：“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

【译文】

父皇训教说：音乐这门学问，我曾经留心研究过，因此知道不制造出乐器就无法审定音调，不确定今天的音调就不能考证古代的音调。音乐是由乐器发出的，律管是根据度数制成的。所以不了解律数，律管就无法自我制成；不对律管进行考校，发出的音调就不准确。雅乐与俗音固然有区分，然而声音协和的要求是一样的。乐器虽然历代都有改革，然而音调则是相同的。因此说：“要用六律来校正五音。”今天的音乐是由古代的音乐发展而来的。我考察审核各种乐谱，按照《性理大全》中收录的《律吕新书》中记载的，黄钟律管的直径长短，按照古代的尺寸，增加和减少相互生成十二种音律，制成律管以便审定乐器的音调，又以黄钟之累积加分或减分，制造各种乐器并调和它们的音调。实际上是按照黍的数量来使乐器的长度与律数相符合，演奏出各种音乐而音调协调。因此著成书，辨清其中有疑问的地方，阐明其中的原理，纠正音律，审定音调，和声定乐，条理清晰，一一详细叙述清楚。大概天地之间的基本音律，古今以来都没有变化，中外也基本相同，国内外的音调相同，道理也都一样。百世之前，百世之后，其中的道理相同，音调也相同。因此，只是沉溺于今天的音乐中，而不知道古代的音乐，不但不知道古代的音乐，而且也不能了解今天的音乐；只是复原古代的音乐而不屑于了解今天的音乐，不但不知道今天的音乐，最终也无法复原古代的音乐。

32 训曰：朱子云：“大率古人作诗，与今人一般，其间亦自有感物道情，吟咏情性，几时尽是讥刺他人？只缘序者立例，篇篇作美刺说，将诗人意思尽穿凿坏矣。即如唐人工于诗者，应制赋诗，后人解之，以为讥刺朝廷，其于前人不太冤耶①？”朱子此言最公，深得诗人之意。

【注释】

①“大率古人作诗”几句：语出朱熹《诗序辨说》。大率，大概。感物道情，即指诗人在感受事物的过程中生情，以诗来表达自己的这种感情。穿凿，勉强解释，牵强附会。应制赋诗，由皇帝下诏命而作文赋诗。

【译文】

父皇训教说：朱熹说：“大概古人作诗，和今天的人一样，其中也有因感物而生情，以诗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吟咏情性，哪里都是讥讽他人的？只因为作序的人立下了例子，每一篇都按赞美或讽刺来解说，将诗人原本的意思全都附会理解错了。就像唐代善于作诗的人应皇帝之命来作诗，后来的人在解释时，就以为是在讽刺朝廷，这对于前人不是太冤枉了吗？”朱熹这话最公道，深刻地理解了诗人的心意。

33 训曰：唐人诗命意高远①，用事清新②。吟咏再三③，意味不穷。近代人诗虽工，然英华外露④，终乏唐人深厚雄浑之气⑤。

【注释】

①命意：确定诗文、绘画等的主题。高远：高尚远大。

②用事：指写作诗文时引用典故。唐释皎然《诗式•用事》：“诗人皆以征古为用事，不必尽然也。”清新：清爽新颖。

③吟咏再三：指反复吟诵，好好品味诗歌。

④英华：指诗的神采。

⑤雄浑：雄壮浑厚。

【译文】

父皇训教说：唐代人写诗确定主题都非常高尚远大，用典也清爽新颖。我反复地吟咏唐诗，其中的意义回味无穷。近代人写诗虽然韵律非常工整，但是文采过于表现在外面，终究缺乏唐人作诗那种浑厚雄壮的气质。

34 训曰：书法为六艺之一①，而游艺为圣学之成功②，以其为心体所寓也。朕自幼嗜书法，凡见古人墨迹③，必临一过。所临之条幅、手卷将及万余④，赏赐人者不下数千。天下有名庙宇禅林⑤，无一处无朕御书匾额⑥，约计其数亦有千余。大概书法，心正则笔正⑦，书大字如小字。此正古人所谓心正气和⑧，掌虚指实⑨，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也。

【注释】

①六艺：古代教育学生的六种科目，即指礼、乐、射、御、书、数。《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书法即属于书类，故称“六艺之一”。

②游艺：优游于六艺之学。《论语•述而》：“依于仁，游于艺。”

③墨迹：即指某人亲手写的字或画的画。

④条幅：长条状的字画挂轴。手卷：横幅的书画卷，因便于用手卷舒，故称为“手卷”。

⑤禅林：禅宗寺院。后泛指佛教寺院。

⑥匾（biǎn）额：上面题着作为标记或表示赞扬文字的长方形横牌。

⑦心正则笔正：古人认为心中保持正直，写字就会端正。《旧唐书•柳公权传》记载：柳公权曾向唐穆宗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

⑧心正气和：内心纯正不偏，心气平和。这也是书法练习的要领之一。

⑨掌虚指实：即人在写字时，掌心虚握，手指用力。这也是练字握笔的要领之一。

【译文】

父皇训教说：书法属于六艺之一，而六艺修养是圣人之学的一种收获，因为这可以使人将身心寄托于此。我从小就喜欢书法，只要看到古人的书法遗迹，一定要临摹一遍。所临摹的条幅、手卷快要超过一万幅了，赏赐给人的也不下数千幅。天下各地有名的庙宇佛寺，没有一处没有我亲自题写的匾额，约略统计其数量也有一千多。大概书法，心正则笔法就正，书写大字就像写小字一样。这正是古人所说的心意纯正、心气平和，掌心虚握、手指用力，书写的诀窍从内心体会到，应用在手上。

35 训曰：善书法者，虽多出天性，大半尤恃勤学①。朕自幼好书，今年老虽极匆忙时，必书几行字，一日亦未间断，是故犹未至于荒废。人勤习一事，则身增一艺；若荒疏，即废弃也。

【注释】

①恃（shì）：依靠，依赖，依仗。

【译文】

父皇训教说：善于书法的人，虽然大多出于天赋，但大半更需要依靠勤奋练习。我从小喜好书法，现在年纪大了，即使非常忙碌，也一定会写几行字，没有一日中断过，因此至今也没有荒废。人勤奋学习一件事情，那么就会增加一门技艺；如果荒疏不练，就会废弃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