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敬忠孝1

#诚敬忠孝1

15 训曰：凡人尽孝道，欲得父母之欢心者①，不在衣食之奉养也。惟持善心，行合道理，以慰父母，而得其欢心。斯可谓真孝者矣。

【注释】

①欢心：好感，内心喜爱。

【译文】

父皇训教说：凡是人要对父母尽孝，要想得到父母的好感，不在于物质上的供养。只有保持善良之心，所行之事符合道理，以告慰父母，才能得到父母的喜爱。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16 训曰：《孝经》一书①，曲尽人子事亲之道②，为万世人伦之极③，诚所谓“天之经④，地之义⑤，民之行也”。推原孔子所以作《经》之意⑥，盖深望夫后之儒者身体力行⑦，以助宣教化而敦厚风俗⑧。其旨甚远，其功甚宏⑨。学者自当留心诵习，服膺弗失可也⑩。

【注释】

①《孝经》：儒家经典之一。作者说法不一。集中论述儒家孝道。今本十八章，对实行孝的重要性、要求和方法做了系统而详细的阐述。

②曲尽：委曲而详尽。

③人伦：封建礼教所规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孟子•滕文公上》：“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极：最高准则、标准。

④经：指义理、法则、原则等。

⑤义：指仪制、法度、正理。

⑥推原：从本原上推究。

⑦身体力行：亲自勉力实践。

⑧教化：教导感化。敦厚：脾气和性情憨厚，忠厚。这里用作动词，意思是使社会风俗淳朴忠厚。

⑨宏：广大，博大。

⑩服膺（yīng）：指将（道理、格言等）牢牢记在心里，衷心信奉。

【译文】

父皇训教说：《孝经》一书，详尽地讲述了人子奉养父母亲人的道理，可以作为千秋万代人伦纲常的最高标准，实在是所谓的“天运行的不变规则，地养育万物的正理，民众生活遵行的规范”。推究孔子写作《孝经》的根本目的，大概是希望后世的儒者能够亲身实践孝道，以便能有益于教化民众，使社会风俗更加淳厚。其意义实在是深远，其功劳实在是广大。做学问的人实在应当认真诵读学习，衷心信奉而不忘记。

17 训曰：尝观《宋史》①，孝宗月四朝太上皇②，称为盛事。孝宗于宋固为敦伦之主③，然而上皇在御，自当乘暇问视④，岂可限定朝见之期。朕事皇太后五十余年⑤，总以家庭常礼出乎天伦至性⑥，遇有事奏启，一日二三次进见者有之，或无事即间数日者有之。至于万寿诞辰、嘉时令节⑦，朕备家宴恭请临幸，则自晨至暮，左右奉侍，岂止日觐数次？朕之巡狩江南⑧，出猎塞北也，随本报三日一次恭请圣安外⑨，仍使近侍太监乘传请安⑩，并进所获鹿狍雉兔、鲜果鲜鱼之类⑪。凡有所得即令驰进⑫，从不拘定日期。且朕侍皇太后家人礼数⑬，惟以顺适为安、自然为乐⑭，并不以朝见日期、限定礼法而称孝也。

【注释】

①《宋史》：元末脱脱等编撰的关于宋代的纪传体史书。全书有本纪四十七卷，志一百六十二卷，表三十二卷，列传二百五十五卷。是“二十四史”中卷帙最多的一部。《宋史》记载了北宋、南宋三百二十年间的历史和典章制度，是研究辽、宋、金代历史的重要史料。

②孝宗：即南宋孝宗赵昚（shèn）。南宋第二位皇帝、宋朝第十一位皇帝。太上皇：皇帝的父亲，这里指宋高宗赵构。高宗仅有一个亲生儿子赵旉，但不幸早夭。绍兴二年（1132），高宗选中宋太祖一系的赵伯琮为养子，养育于宫中；三十年（1160）立其为皇子；三十二年（1162）立为皇太子，改名赵昚；同年，高宗让位于赵昚，自称太上皇。

③敦伦：意谓使人伦的情谊和睦。

④乘暇问视：趁闲暇之时前往问安探望。

⑤皇太后：这里是指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顺治帝的第二任皇后。

⑥至性：诚挚纯厚的性情。

⑦万寿诞辰：即生日。嘉时令节：美好的节日。

⑧巡狩：旧指天子巡行诸侯国。《孟子•梁惠王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也作“巡守”。康熙帝在位期间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二十八年（1689）、三十八年（1699）、四十二年（1703）、四十四年（1705）、四十六年（1707）先后六次巡视江南地区，深入民间，巡察黄河、运河河道。

⑨本报：当指清代的塘报，又称邸报。清代自京至各省，驿站设有塘兵，沿途接替递送紧急军情或重要奏报；后来发行报纸，塘报遂废。

⑩乘传：指古代公差乘坐传车驿马。《汉书•高帝纪下》：“（田）横惧，乘传诣雒阳，未至三十里，自杀。”

⑪狍（páo）：一种中型鹿类，颈长，耳、眼都大，雄的有角，我国东北和西北有产。雉（zhì）兔：野鸡和兔子。

⑫驰进：奔跑着快速进送。

⑬礼数：犹礼节。

⑭顺适：顺从适应。

【译文】

父皇训教说：我曾看到《宋史》中将宋孝宗一月四次去朝见太上皇作为一件大事记载下来。孝宗在宋代确实是一位使人伦和睦的皇帝，但是太上皇还健在，自然应该每当有空闲了就去看望，怎么能限定朝见的时间呢？我侍奉皇太后已经五十多年了，总是待之以家人之间的常礼，出于亲人间的真挚感情，遇到有事情要禀奏，有时候一天中前往朝见两三次；若是没什么事情，就隔几天前往探视。至于皇太后的生日、各种节日之时，我就准备好家宴，恭请皇太后亲临，这样从早到晚一天都在皇太后左右侍奉，这样岂能以一日觐见多少次来计算呢？在我南下江南巡视，北出塞外打猎的时候，除了随传送塘报三天一次向皇太后请安外，还派遣身边太监乘传往来请安，并将自己狩猎所获的麋鹿、狍子、野鸡、兔子以及鲜果、鲜鱼等随之进奉给皇太后。凡是有所收获，立即令人快速进奉，从不拘束于时间。而且我侍奉皇太后，主要以家人礼节，只要和顺适应为安心，以自然平常之心为快乐，并不以朝见日期、限定礼法来宣称自己的孝心。

18 训曰：尝阅《明宣宗实录》①，其奉侍母后，和敬有礼②，至今览之，犹足令人感慕③。朕尝思先王以孝治天下④，故夫子称“至德要道”⑤，莫加于此。自唐宋以来，人君往往疏于定省⑥，有经年不一见者，独不思朝夕承欢⑦。自天子以至于庶人⑧，家庭常礼出于天伦至性，何尝以上下而有别也。

【注释】

①明宣宗：即朱瞻基。明朝第五位皇帝。

②和敬有礼：和顺恭敬而有礼貌。

③感慕：感动仰慕。《三国志•吴书•陆逊传》：“若亡其妻子者，即给衣粮，厚加慰劳，发遣令还，或有感慕相携而归者。”

④以孝治天下：语出《孝经•孝治章》：“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

⑤夫子：即孔子。至德要道：最美好的道德和最重要的道理、方法。语出《孝经•开宗明义》：“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唐玄宗注：“孝者，德之至，道之要也。”

⑥定省：指早晚按时向父母请安问好的礼节。《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后泛指探望问候父母或长辈。

⑦承欢：指顺从父母的意思，使父母欢喜。

⑧庶人：即平民百姓。

【译文】

父皇训教说：我曾经阅读《明宣宗实录》，明宣宗侍奉其母后和顺恭敬而有礼，直到今天看到了，还足以令人感动和仰慕。我曾想：前代圣明的帝王都以孝治天下，所以孔子称孝为“至德要道”，没有比孝更好的了。自唐宋以来，历代君主往往疏忽早晚按时向父母请安问好，有些多年都不见父母一面，也不去想每天怎样使父母高兴。从天子至平民百姓，家人之间的常礼出于亲人之间的真挚感情，哪里会因地位高低而有差别呢？

19 训曰：《记》云“昏定晨省”者①，言为子之所以竭尽孝心耳。人当究其本意，不可徒泥其辞②，必循其迹以行之。如朕子孙众多，逐日早起问安，汝子又早起问汝之安，日暮又如此相继问安，不但尔等无饮食之暇，即朕亦将终日不得一饭之暇矣，决非可行之事。由此观之，凡人读书俱究其本意，而得之于心可也。

【注释】

①《记》：即《礼记》。昏定晨省：语出《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意指早晚按时向父母请安问好。

②泥：拘泥于，拘执，不变通。

【译文】

父皇训教说：《礼记》说“早晚请安”，说的是为人子女应该这样尽心孝顺父母。人们应当探究这句话的本来意思，不可以只拘泥于书中的言辞，只照着这句话表面的意思去做。像我这样子孙众多，如果每天早上所有人都来向我问安，你们的子女又去向你们问安，到了晚上又如此接着问安，那样不但你们没有吃饭的闲暇功夫，就是我也整日没有一顿饭的闲暇时间，这绝不是可以实行的事情。由此来看，凡是读书应该探究书中本意而用心体会理解就可以了。

20 训曰：昔日太皇太后圣躬不豫，朕侍汤药三十五昼夜，衣不解带①，目不交睫②，竭力尽心，惟恐圣祖母有所欲用而不能备。故凡坐卧所须以及饮食肴馔③，无不备具，如糜粥之类备有三十余品④。其时圣祖母病势渐增，实不思食，有时故意索未备之品，不意随所欲用，一呼即至。圣祖母拊朕之背，垂泣赞叹曰：“因我老病，汝日夜焦劳⑤，竭尽心思，诸凡服用以及饮食之类，无所不备。我实不思食，适所欲用，不过借此支吾⑥，安慰汝心，谁知汝皆先令备在彼。如此竭诚体贴，肫肫恳至⑦，孝之至也。惟愿天下后世，人人法皇帝如此大孝可也。”

【注释】

①衣不解带：没有解开衣带，和衣就寝。形容辛勤侍奉，致使不能脱衣安睡。

②目不交睫：指眼皮不合拢，即完全不睡觉。比喻心情不安不能入眠或繁忙操劳。

③肴馔（yáo zhuàn）：丰盛的饭菜。

④糜粥：即粥。语出《礼记•问丧》：“亲始死，鸡斯，徒跣，扱上衽，交手哭。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故邻里为之糜粥以饮食之。”

⑤焦劳：焦虑烦劳。

⑥支吾：应付，对付。

⑦肫肫（zhūn）：诚恳的样子。《中庸》：“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译文】

父皇训教说：往日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我侍奉汤药连续三十五个昼夜，衣不解带，目不交睫，尽心竭力，唯恐祖母有需要用的东西而没有及时准备好。因此凡是祖母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东西以及饮食饭菜，没有什么不准备好的，像米粥就准备了三十余种。那个时候祖母的病情已经日渐加重了，并不想吃什么，有时候故意索要一些没有准备的东西，没想到随便要什么东西，只要叫一声就会送到。祖母抚着我的背，哭着称赞感叹说：“因为我年老生病，你日夜不停地焦虑烦劳，竭尽心思，凡是需要用到的东西以及食物之类，没有什么不准备好的。我其实并不想吃东西，刚才要东西，只不过是借此支吾你，安慰你的孝心，谁想到你竟然全都让人预先准备好了。你这样诚心体贴，诚恳之至，真是最孝顺的了。希望天下及后世的人都效法皇帝你这样的孝心啊。”

21 训曰：朕今年近七十，尝见一家祖父子孙凡四五世者①。大抵家世孝敬②，其子孙必获富贵，长享吉庆；彼行恶者，子孙或穷败不堪，或不肖而陷于罪戾③，以至凶事牵连。如此等朕所见多矣。由此观之，惟善可遗福于子孙也。

【注释】

①尝：曾经。

②大抵（dǐ）：大概，大致。家世：人出生的门第，家族世系。

③罪戾（lì）：罪恶过失。《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赦其不闲于教训，而免于罪戾。”

【译文】

父皇训教说：我今年快七十岁了，曾经见过一家子有祖父、父亲、儿子、孙子共四五代人。大概一家人世代孝敬，其子孙一定会获得富贵，长久享受吉祥喜庆之事；若是那些做坏事的人家，子孙或者贫穷败坏不堪，或者品行不良而作恶犯罪，以至于被凶事连累。像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由此来看，只有做善事才可以给子孙留下福泽。

22 训曰：赖祖父福荫①，天下一统，国泰民安，远方外国，商贾渐通，各种皮毛，较之向日倍增②。记朕少时贵人所尚者惟貂，其次则狐膁、天马之类③，至于银鼠总未见也④。驸马耿聚忠着一银鼠皮褂⑤，众皆环视，以为奇珍。而今银鼠能值几何？即此一节而论，祖父所遗之基，所积之福，岂可易视哉？

【注释】

①福荫：福分庇护。

②向日：往日，从前。

③狐膁（qiǎn）：狐狸胸腹部和腋下。这里的毛又细又软，故制成裘衣是上等产品。天马：本指古代西域大宛所产之良马，后将骏马都称之为天马。《史记•大宛列传》：“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

④银鼠：一种鼬科哺乳动物，主要分布在我国东北地区。尾短，夏季背部棕色，腹部白色，冬季全身纯白色；捕食小鸟、小兽、昆虫等。毛皮可制裘，颇为珍贵。

⑤驸马：汉朝有驸马都尉，魏晋以后皇帝的女婿常做这个官，之后遂专称公主的丈夫为“驸马”。耿聚忠：安靖王耿继茂之子，娶安郡王之女和硕柔嘉公主为妻。

【译文】

父皇训教说：仰赖祖上父辈福分的庇护，我朝得以统一天下，国家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远方的外国商人都逐渐与我们通商往来，各种皮毛制品与以前相比增加了几倍。记得我小的时候，显贵的人所崇尚的毛皮只有貂皮，其次是狐膁、骏马等物，至于银鼠皮，一直都没见过。驸马耿聚忠穿了一件银鼠皮制成的褂子，大家都围着他观看，将其视为珍宝。然而，现在银鼠皮能值多少钱呢？就这一点来看，祖辈父辈所遗留下来的基业，所积累的福气，怎么能够轻视呢？

23 训曰：今者各国海外诸物毕至，珍禽奇兽，耳之所未闻，书传之所记者，皆得见之，且畜养而孳生者亦有之①。即此观之，凡物各遂其性②，虽禽兽亦如其本地之生育焉。汝等如此少年，甚至于孩提之童③，遽能见此各种禽兽④，岂可易视也与！

【注释】

①孳（zī）生：生长繁衍。

②遂其性：顺遂其本性。

③孩提：需人提携、怀抱的幼儿。《孟子•尽心上》：“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

④遽（jù）：就，竟。

【译文】

父皇训教说：现在海外各国的东西都可以运来得到了，各种珍禽异兽过去没有听说过的、书上记载却没见过的，现在都得以见到了，而且饲养的也有了。从这可以看到，只要各种物种能够顺遂它们的天性，虽然是禽兽也都像在当地饲养一样。你们如此年轻，甚至还是小孩子，就能看到这些禽兽，怎么能够轻视呢？

24 训曰：白素之物①，最为吉祥。佛经中以白为净，故蒙古、西番僧众供佛、见贵人必进白绫手帕②，以为贽见之礼③。且我朝一应喜庆筵宴，桌张亦必用素白布匹以为盖袱④。此正古人绘事后素之义也⑤。

【注释】

①白素：白色。

②西番：亦称“西蕃”。是我国古代对西域一带及西部边境地区的泛称，后来特指吐蕃以及藏族地区。白绫手帕：这里应指哈达，是藏传佛教中的礼品，形状如带，多为白色，分为三等，低等的用棉布制成，中等的用粗丝织成，高级的用细丝织成。

③贽（zhì）见之礼：指初次见面时馈赠的礼物。

④盖袱（fú）：铺在桌子上用的布单，即桌布。

⑤绘事后素：本为先粉地为质，而后施五彩，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语出《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朱熹集注曰：“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后比喻行事起先简单，然后逐步深入。

【译文】

父皇训教说：白色的东西，最为吉祥。佛经中就以白色为净，因而蒙古、西番等地的僧人供奉佛祖、觐见贵人一定会进献白色的哈达，作为初次见面馈赠的礼物。而且我朝所有的喜庆宴会，桌子上一定会用白色的布匹作为桌布。这正是古人所说的绘事后素的意思呀！